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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澜盯着那截插在土里的断枝,手指攥得发白。

“主子。”冬珞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脚印往东边去了,是衙门里的人穿的靴底纹路。”

沈微澜没动,但指甲已掐进了掌心。

只是慢慢弯腰,把边上一株被石灰烧得发褐的苗扶正,用指尖轻轻拍了拍根部的土。

春棠站在她身后,手心全是汗:“咱们……真要去见城主?”

“去。”沈微澜直起身,转身就走,“叫夏蝉守田,你去请谢云峥,让他跟我一块去府衙。”

春棠点头,快步跑了。

沈微澜一路走得稳,可指甲掐进了掌心,火辣辣地疼。

城主府前,守门的差役照旧想拦。

“今天不行。”那人摇头,“大人说了,外人不得入内。”

沈微澜还没开口,身后传来脚步声。

谢云峥到了。

他穿着侯府常服,没带随从,只背着手走来,声音不高:“我要见城主。”

差役认得他身份,脸色变了变,赶紧让开。

两人并肩走进大堂。

城主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张纸,眉头皱得死紧。

“你们来得正好。”他抬头,“我刚收到消息,有人举报你们私占官田,滥用药物,还煽动百姓。”

沈微澜站着没动:“谁举报的?”

“这不重要。”城主把纸拍在桌上,“我给你们田,是信你们能救旱情。可现在外面都在说,你们图谋不轨,想借机占地生事。”

谢云峥往前一步:“大人听过我们种出苗了吗?”

“听说了。”城主冷下脸,“可也听说你们撒药泥,用的都是贵重药材。老百姓饿着肚子,你们倒拿药当土使?是不是真为了救灾,还是另有所图?”

沈微澜终于开口:“药是我师妹拿出来的。”

“她愿意。”沈微澜声音很平,“她说,药是救人用的,现在就是救人的时候。”

堂上静了静。

城主冷笑:“说得轻巧。可要是苗死了呢?田荒了呢?你们拍拍屁股走人,我怎么跟全城百姓交代?”

谢云峥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放在案上:“这是七天来的账。种子多少,用药多少,人力多少,每日出苗几株,都记着。您要不信,可以派人去查。”

城主翻开看了一眼,眉头跳了跳。

“我们没拿官府一文钱。”谢云峥接着说,“吃的米是自带的,工具是自己修的,连水都是百姓轮流挑的。我们要占地,何必费这个劲?”

“那你为何插手?”城主盯着他,“你是镇国侯,朝廷命官,不该管这种事。”

“我管是因为我看不下去。”谢云峥声音沉了,“大人,饥民不是数字,是活人。他们现在还能忍,是因为还有口稀粥喝。可再过一个月,田还是死的,井还是干的,他们会冲进府库抢粮。到那时,您守得住吗?”

城主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沈微澜上前一步:“大人。”

“我不求您信我。”她看着他,“只求您再给三天。三天后,我要是没能拿出活苗,我自己交回田契,立刻离城,绝不纠缠。”

“可要是苗活着呢?”城主问。

“那就请您亲眼看看。”她说,“看我们是怎么让死地生绿的。”

城主盯着她看了很久。

最后,他把那张手令揉成一团,扔进了火盆。

火苗窜起来,照亮了他的脸。

“好。”他说,“我再看三天。可要是让我发现你们有一丝私心——”

“不会有。”沈微澜打断他,“我们不怕查,只怕来不及。”

三人走出大堂时,天已近午。

谢云峥走在最后,低声问:“真能撑住?”

沈微澜没回头:“秋蘅说药泥还能补一次。只要今晚不下雨,明天就能看到新芽。”

“城主不会轻易改主意。”

“我知道。”她停下脚步,“所以他得亲眼看见。”

回到田头,夏蝉迎上来:“怎么样?”

“拖住了。”沈微澜扫视一圈,“栅栏加了吗?”

“刚钉完。”夏蝉指了指西角,“我还让冬珞在附近埋了响铃,夜里有人靠近就能听见。”

沈微澜点点头,走到棚屋前,从包袱里翻出一张纸,铺在桌上。

那是她重新画的田亩图。

她提笔,一笔一笔标出哪块用了药泥,哪块出了苗,哪块还在等。

春棠端了碗水进来:“主子,喝点吧。”

“放这儿。”她头也没抬。

谢云峥站在门口,看着她低头写字的侧影,忽然说:“你不用这么拼。”

“我必须拼。”她笔尖一顿,“我们不是来做善事的。我们是在抢命。”

夜深了。

油灯还亮着。

沈微澜坐在灯下,对照着田里的记录,一笔一笔往图上填数据。

谢云峥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件披风。

他走过去,轻轻给她披上。

“谢谢。”她没抬头,继续写。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在画什么?”

“明天要给城主看的东西。”她指着图上几处标记,“这是出苗率,这是用药量,这是人力投入。我要让他知道,每一株苗,都是算出来的。”

谢云峥沉默了一会儿:“你早就准备好了?”

“从第一天就开始准备了。”她放下笔,抬眼看他,“他知道我们在种地,但他不知道,我们在种证据。”

他看着她,没说话。

远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铃。

沈微澜立刻站起身:“有人碰了西边的线。”

谢云峥抓起外袍:“我去看看。”

“等等。”她从桌上拿起一把小刀,塞进他手里,“别伤人,但要留下东西。”

他点头,转身出去。

沈微澜走到门口,望着黑漆漆的田地。

风有点凉。

她拢了拢披风,低声说:“快了。”

半个时辰后,谢云峥回来,手里拎着一只破靴子。

他把它扔在地上:“东衙的制式,但被人剪了号牌。”

沈微澜蹲下,摸了摸靴底的泥:“是从东边绕过来的,没走大道。”

“想偷偷下手。”谢云峥冷笑,“胆子不小。”

“不是胆子不小。”她站起来,“是急了。”

“他们怕了。”

“怕什么?”

“怕地真的能活。”

她走回桌前,重新坐下,提笔在图上加了一行字:

三日为期,绿见为实。

谢云峥站在她身后,看着那行字。

“明天。”她握紧笔杆,“我要让他亲眼看见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