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没说话,但都明白了。
沈微澜听见那声“鞋印的事”,指尖在茶杯沿上顿了一下。她没抬头,只轻轻把杯子放回小几。
“你组长叫什么?”她问。
“陈岩。”女孩喘匀了气,“他说……他看见昨儿晚上有人往展台这边溜,穿灰袍子,没挂参会牌。”
冬珞已经靠过来,手里捏着个小本子,笔尖悬着。
“他还说,那人脚上的靴子,右后跟缺了一块皮。”女孩伸手比划,“像是被什么刮的,挺明显。”
沈微澜抬眼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冬珞。冬珞低头翻了翻刚才记的守卫排班表,轻声说:“戌时三刻,西廊换岗空档,监控有盲区。”
“带话回去。”沈微澜说,“让他明天上午来领一份‘显踪粉’的配比方子——不是成品,是研习用的草稿。”
女孩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沈微澜笑了笑,“但得他本人来,不能代领。”
女孩点头如捣蒜,转身跑了两步又回头,“对了!他说……他还拍到了一点影子,模模糊糊的,能看个轮廓!”
“留着。”沈微澜说,“别发出去。”
女孩跑远了。春棠凑近,“这人靠谱吗?”
“不靠谱的人,不会提鞋印。”沈微澜站起身,望向主舞台方向。灯光已经亮起,报幕声从远处传来。
“该上场了?”
“差不多。”她点点头。
秋蘅递来一条薄纱披帛,上面绣着些细线。沈微澜接过,搭在肩上。夏蝉摸了摸腰间的剑柄,“需要我上去?”
“不用。”她说,“你在侧幕就行,等信号。”
沈微澜走上台的时候,底下还有人在翻资料,有的低头看手机。
她没开投影,也没碰讲台上的麦克风。只是缓缓展开手里的《清澜图》,举起来给全场看了一眼。
“从前有座山。”她声音不高,“山上没树,水有毒,鸟都不落。”
底下有人抬头。
她接着说:“我们去了,带了点药,画了几道线,埋了些感应桩。”说着,袖口一抖,撒出一小撮粉末。
光线下,那粉泛起淡绿的轨迹,在空中飘了一会儿,慢慢拼成一片地形图的样子。
春棠在后台按了键,地面投影瞬间铺开——一片焦黑的土地,裂着口子,连草根都看不见。
“这是望川坡。”沈微澜说,“三个月前。”
她往前走一步,脚下踩到感应点,画面变了:绿色一点点蔓延,像水洇开。
“阵纹引地下水,醒春露激活土菌。”她声音稳,“第三天出芽,第七天长叶,第十五天能遮阴。”
屏幕上跳出数据流:植被恢复率97%,重金属降解周期缩短68%。
有人开始坐直了。
她又走一步,空中浮现出曲线图,是菌群变化的动态模型。夏蝉在侧幕拉了下绳索,展台那边的无人机群嗡地升起,带着微型喷雾器飞进投影区,模拟洒药。
画面切换成实景对比图——左边荒山,右边绿林,中间写着“第21日”。
全场静了几秒。
然后,掌声响了。
不是零星的,是一片接一片,从前面传到后面,有人站起来鼓掌。
沈微澜没笑,也没鞠躬。她只是把手里的《清澜图》卷好,轻轻放在讲台上。
“这不是奇迹。”她说,“是我们一铲土、一滴药试出来的。”
掌声更响了。
展示结束,她走下台。迎面就是一群记者围上来,话筒举得老高。
“沈小姐,请问这项技术是否申请国际专利?”
“你们和哪些机构有合作意向?”
“有没有考虑商业化推广?”
她站着没动,直到人群稍微安静。
“我们不是来拿奖的。”她说,“是来找一起做事的人。”
说完,她转身走了。
回到展台,四个人都在等她。
春棠正在整理一堆协议草稿,“刚才有五家组织递了合作意向书,我都收了,没签。”
“留着。”沈微澜说,“先筛一遍。”
夏蝉靠在柱子边,手还搭在剑上,“看见柳若蘅了,坐在后排,脸色不太好。”
“正常。”沈微澜喝了口凉茶,“被人当众打脸,谁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秋蘅低头检查药箱,“显色粉剩得不多了,得补一批。”
“你列个单子。”沈微澜说,“待会我去药材市场转转。”
冬珞一直没说话,直到现在才开口:“离场的有三个可疑的,穿灰袍,没戴名牌。其中一个右脚靴子后跟缺了一块皮。”
沈微澜眉毛动了一下。
“拍到了吗?”
“拍到了侧面。”冬珞把平板递过去,“但脸不太清,光线太暗。”
“够了。”她说,“等他自己再露一次。”
春棠搓了搓手,“你说……他们还会来?”
“肯定会。”沈微澜看着门口,“东西越真,越有人想毁。”
夏蝉冷笑一声,“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
“别闹。”沈微澜打断她,“这次要留活口。”
秋蘅抬头,“你要问幕后?”
“嗯。”她点头,“鞋印能对上,说明他们急了。急的人,容易漏马脚。”
正说着,一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沈小姐,组委会刚通知,明天上午十点有个闭门交流会,邀请您参加。”
“主题?”
“生态修复技术共享机制。”
沈微澜笑了下,“让他们定地点吧,我准时到。”
工作人员走了。春棠嘀咕:“怎么又是上午?你不是要去买药?”
“改下午。”她说,“先见他们。”
冬珞突然说:“那个陈岩,还没来。”
“会来的。”沈微澜望着门口,“他既然敢说鞋印,就一定不怕露脸。”
夏蝉伸了个懒腰,“我还以为今天能歇会。”
“这才刚开始。”春棠翻着手里的意向书,“你看这个签名,笔迹歪歪扭扭的,像是故意伪装。”
沈微澜接过一看,“留个副本。”
“要不要查背景?”
“查。”她说,“每一个签字的,都查。”
秋蘅合上药箱,“我再去趟后台,确认下设备关了。”
“去吧。”沈微澜说,“小心点。”
秋蘅点头,拎着箱子走了。
剩下几个人安静下来。展区灯光调暗了些,投影屏已经关闭,只有展台的小灯还亮着。
沈微澜站在那儿,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忽然,冬珞低声说:“来了。”
她顺着视线看去——门口站着个男人,穿着旧冲锋衣,裤脚沾着泥,手里攥着一部屏幕裂了缝的手机。
他没往里走,就在那儿站着,左右看了看,才慢慢朝这边挪。
“陈岩?”春棠小声问。
沈微澜没答,只往前走了两步。
那人停下,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还有个U盘。
“我带来了。”他说,“你说的,用东西换配方。”
沈微澜接过U盘,没插,也没看。
“你拍到了什么?”
男人咽了下口水,“我拍到了……他们打开药瓶的时候。”
“谁?”
“穿灰袍的那个。”他声音压低,“他换了标签,把‘无害’贴在毒剂上。”
沈微澜眼神沉了下去。
“你还拍到别的吗?”
“有。”他点头,“他还说了句话——”
“说什么?”
男人张嘴,正要回答——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喊“保安!拦住那个人!”
所有人的头都转了过去。
只见一个灰袍人正往门口冲,手里抱着个箱子,被两个保安死死拽住。
沈微澜盯着那人右脚——靴子后跟,缺了一块皮。
她回头看向陈岩,“你刚才说,他说了句话?”
陈岩嘴唇动了动,声音有点抖:
“他说……‘必须让她在台上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