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盖掀开半边,黑石炸成碎粉。那颗心皮焦黑,缠满红丝,静静躺在底下。沈微澜掌心裂了口,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她手还按在胸口,胎记烫得发麻。
谢云峥扶着棺沿,铁甲凹进去一块,嘴角血还没干。他低头看她:“它死了?”
她刚想点头,瞳孔忽然一缩。
那颗死心,抽了一下。
“没死。”她嗓子发紧,“它在等心跳。”
谢老夫人从红雾里走出来,脚步稳得不像被控的人。手里捏着半块玉佩,青色,边上有“镇国”二字,正好和谢云峥怀里那块对上。红丝从她后颈钻出来,并未缠住她,而是仿佛受她操控一般。
“杀了她。”她盯着沈微澜,声音没抖,“她死,阵破,你才能回来。”
谢云峥没动。
“娘。”他嗓音哑,“你还清醒?”
老夫人眼珠转了转,眨眼极快——像在挣什么。不答话,只把玉佩往前递:“嵌进去,就完。你还能当你的侯爷,她不用白死。”
夏蝉剑尖一抬,要冲。
沈微澜伸手拦住,眼睛没离老夫人脸:“她不是来杀我。”
谢云峥看她。
“她是来让你杀我。”沈微澜低声道,“可她真想我死?真想,何必亲自来?何必留这半块玉?”
老夫人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竭力控制着什么。
沈微澜往前半步:“你怕的不是我活着,是你儿子亲手毁了他信的东西。”
谢云峥瞳孔一震。
老夫人猛地抬手,红丝顺着胳膊爬上来,缠住玉佩。她咬牙,声音从喉咙挤出来:“快——动手!不然她还会回来!那个影子……会借她身子活!”
沈微澜没退。
“二十年前,我娘封的是心,不是人。”她盯着老夫人,“可封印要稳,得靠血脉的执念撑。你在帮她,是不是?你一直知道那影子没死。你守这地宫,不是为了除祸,是为了养它。”
老夫人嘴唇发白。
“可你错了。”沈微澜声音轻了,“我娘烧《山水纸船图》,不是怕人破阵,是怕有人拿它逆推地脉,唤醒这颗心。她留的灰,不是念想,是钥匙。你手里这块玉……不是杀器,是锁。”
谢云峥抬剑,一划,红丝断。
老夫人踉跄后退,手一松,玉佩落地。
他弯腰捡起,指尖摸过缺口,看向沈微澜:“你说,怎么嵌?”
春棠蹲下,算筹在棺底比划:“石面有槽,像‘归’字下半,但磨过。”她抬头,“得用血开纹。”
**秋蘅从药箱中取出小瓷瓶,倒出几滴清露,涂抹在沈微澜耳后。**凉意一窜,胎记的灼痛退了些。
“撑一盏茶。”秋蘅说。
冬珞跪在棺边,蘸谢云峥滴的血,涂刻痕上。血渗进缝,荧光微闪,显出半道符文。
春棠眯眼:“‘双生’……‘归一’……后面是‘巫族永昌’。”
沈微澜盯着那八字,心口一沉。
“双生归一。”她喃喃,“不是杀她,是……合她。”
“啥意思?”夏蝉握紧剑。
“她不是外来的影子。”沈微澜抬眼,“她是被割出去的半颗心,养在地脉二十年,靠红雾活着。要封她,不是毁她,是让她回来。”
“回来?”谢云峥皱眉。
“归一。”她看棺底,“心要停,得先合。”
谢云峥盯她:“你要吞她?”
沈微澜不答。
春棠突然说:“小姐,算筹显象,‘归’字需双玉合契,血脉同频。你一个人,撑不住。”
谢云峥低头看玉佩:“这是婚书玉,镇国侯府信物,和你没血缘。”
“但它认你。”沈微澜看着他,“也认我。当年你娶我,天地为证,玉佩刻名。它不只是一块玉,是约。”
谢云峥沉默,把玉佩递过去:“嵌吧。”
“不行。”冬珞摇头,“棺周要起刺,地面裂。只能一人近。”
“我去。”夏蝉说。
“你去不了。”沈微澜按她肩,“这阵要静心,躁者死。”
“我去。”谢云峥说。
沈微澜看他一眼:“你伤没好,血气乱,触阵反噬。”
“那就你去。”他盯着她,“可你撑得住?”
她不答,只把玉牌贴心口。玉牌微震,胎记又烫,像是在回应。
“我得去。”她说,“这路,她烧了画让我走,我不能停。”
春棠从袖中抽出三枚算筹,向前掷去。算筹稳稳插入地面,微微震颤,撑起一层薄薄的光幕。
夏蝉解下软剑‘蝉翼’,剑身如水流般颤动。她用剑尖挑起谢云峥手中的玉佩,手腕一翻,将剑柄递到他面前:‘接着。’
他点头。
“跳的时候,别回头。”夏蝉说。
谢云峥伸手接过。
地面裂了,缝里渗红雾,贴地爬。谢云峥踩着算筹定的位,一步跃过裂隙,落在棺边。
棺底凹槽微亮,像在等。
他深吸一口气,嵌进玉佩。
咔。
一声轻响,严丝合缝。
地宫猛震,尘灰簌簌落。棺底纹路亮起,红光顺缝蔓延,像活过来的脉。
沈微澜胎记骤烫,玉牌从衣下浮起,悬胸前,金光透出,与棺底纹路交汇。钟鸣自地底传来,震荡四壁。
谢云峥站在棺边,掌心仍贴着玉佩。忽然,他胸口一紧,仿佛有东西被抽离,又似有东西被填入。
“心跳……”他喃喃,“变了。”
沈微澜踉跄一步,扶住棺沿。她看见那颗心在碎石中起伏,黑皮裂开,红丝蠕动,要醒。
“它在等我。”她低声。
谢云峥回头:“你说啥?”
她不答,只看着那心。
胎记烫得快裂,玉牌金光暴涨,照得她半边脸发亮。她伸手,指尖离那心一寸。
“小姐!”春棠喊,“别碰!”
“别拦她。”冬珞突然开口,“这阵……认她。”
谢云峥想上前,腿被地面裂纹挡住。红光在缝里游,像画界。
沈微澜的手,缓缓落下。
指尖碰到心的瞬间,剧痛炸开,顺着血脉冲上脑门。她咬牙,没退。
心猛地一跳。
她的心,也跟着一颤。
玉牌金光如瀑,灌进心里。红丝断,黑血蒸,心皮剥落,露出鲜红的肉——还在跳。
“它不是死的。”她喘着,“它一直活着。”
谢云峥盯着她:“你想干啥?”
她抬眼,声音轻得像风:“我娘封它二十年,我不杀它,我收它。”
“你疯了?”
“这不是疯。”她看那心,“这是归。”
心又跳了一下。
她的心,也跟着跳了一下。
心再次跳动,她的心也随之跳动。玉牌震颤得几乎要飞起,金光缠绕在手臂上,向心口钻去。她咬牙,将手压得更深。
心皮全裂,红肉裸露,像刚挖出的活心。它跳得越来越快,和她的心跳,渐渐同频。
“双生归一……”春棠喃喃,“她要合心。”
谢云峥猛地抬头:“不行!你会被它吞了!”
沈微澜不看他,只盯着那心。
“它不是外来的。”她声音发颤,“它是我的一半。”
“胡说!”谢云峥吼,“你娘封的是邪祟!”
“可它流的血,和我一样。”她抬手,割掌心,血滴在心上。心猛地一缩,吸了进去。
她闭眼:“它饿了二十年。”
谢云峥想冲,却被地面升起的尖刺拦住。他一拳砸石:“沈微澜!住手!”
她不动。
心跳声越来越响,地宫震个不停。金光红光缠她手臂,往心口钻。
她忽然睁开眼睛,看向他:‘谢云峥。’
“别做傻事!”
“如果我娘当年……”她声音轻,“烧的不是画,是心,你会不会……晚点娶我?”
他一愣。
“你不会。”她笑了下,“你娶的是沈家嫡女,不是我。”
他张嘴,没出声。
她低头,手按上那颗心。
“可我还是来了。”
心猛地一跳。
她的心,也跟着一跳。
金光炸开,红雾倒卷,地宫狂震。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别叫我蘅芜。’
谢云峥瞳孔一缩:“你说啥?”
她不答。
手,重重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