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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澜靠在墙边,指尖轻轻敲了三下地面。冬珞的脚尖蹭了下碎瓦,像之前那样,只是这次动作更轻,几乎听不见。

她知道,该收网了。

“这药粉只沾在剑鞘内侧。”沈微澜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厅里所有人都抬了头,“谢大人没碰过图纸,那它是怎么上去的?”

没人答话。守卫站在高台边上,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的陈匠人身上。那人低着头,袖口垂下来盖住手,一动不动。

“莫非是有人借了他的剑传信?”她又说了一句,语气像是自言自语,可眼睛一直盯着陈匠人。

陈匠人的手指动了一下。

沈微澜转头看向春棠:“账本染粉那天,你为什么没回房?你说去查柴房地道,可我记得,那条路平时没人走。”

春棠愣了愣:“我……是有人告诉我,那边有新脚印。”

“谁告诉你的?”

“一个杂役。”春棠摇头,“我没看清脸。”

沈微澜没追问,反而笑了笑:“那脚印很小,炭灰上留下的,像是身形瘦弱的人踩的。你说巧不巧,茶会上那位‘腹痛离席’的陈师傅,身形也这么小。”

陈匠人猛地抬头。

沈微澜看着他:“你离席半个时辰,回来时袖口带灰。说是撞了灶台,可灶膛火还烧着,你衣角却一点焦痕都没有。”

夏蝉立刻接上:“你当时站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我们放图纸的箱子。你还‘顺嘴’问了第三层阵眼的承重比例——那数字,只有核心几人才知道。”

陈匠人嘴唇发白,喉结上下动了动。

你不该一直瞒着我们。早些说出实情,或许还能找到其他解决办法。

但你要说实话。你是怎么把消息传出去的?用什么方式?多久一次?

陈匠人张了张嘴,没发出声。

沈微澜往前挪了半步:“你现在不说,等他们发现玉简是真的,只会以为你背叛了他们。到时候,你儿子也活不成。”

这句话像一把刀,捅进了陈匠人心里。

他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我……是我把药粉抹在文件夹层上。每次开完会,我就趁人不注意,往关键页边角蹭一点。外面有人接应,在东街后巷的井底埋了个竹筒,我半夜去换。”

“什么时候换?”沈微澜问。

“子时三刻。”他说,“守夜的杂役是他们的人,给我留门。”

沈微澜回头看了谢云峥一眼。他微微点头——昨夜确实有人换岗,说是老夫人那边来的命令。

“那你昨晚为什么不报信?”她又问,“我们烧假图的时候,你怎么没动静?”

“我……我来不及。”陈匠人喘着气,“我回去才发现竹筒被人动过。今早再去,里面多了张纸条,写着‘盯紧玉简’。我知道……我知道你们要出招了,可我已经不敢再传消息,怕连累孩子……”

他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砸在砖缝里。

厅里静了几息。

春棠低声道:“所以他没拦着我们烧图,也没提醒敌人……是因为他想拖时间?”

“他是想救儿子,又不想害我们。”沈微澜轻声说。

秋蘅这时走了过来,蹲下身,撩起陈匠人左手袖口。他手腕内侧有一道暗红色的旧疤,形状像个小钩。

“这是北地奴工的烙记。”秋蘅站起身,“我见过。他们抓人后都会打这个印,防止逃走。”

沈微澜沉默片刻,才开口:“你不该瞒着我们。如果你早说,或许还有别的办法。”

“我说了,他们就会杀我儿子。”陈匠人抬起头,眼里全是血丝,“我试过写信,可信根本送不出去。我连他在哪儿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在北地,活一天,我就得做一天贼。”

沈微澜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然后她转身,走到柱子旁,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打开来——里面是一小撮灰色粉末。

她说,这粉末和剑鞘上、账本夹层里的粉末是一样的。

陈匠人怔住。

“我可以把你交给他们。”沈微澜盯着他,“也可以现在就揭穿你,让他们杀了你儿子。但我不会。”

她顿了顿:“我要你帮我反设一个局。”

“什么局?”

“让他们以为,我还有一份真正的主脑图纸藏在外面。”她说,“你要按他们的规矩传消息,但这次,传的是假情报。”

陈匠人瞪大眼:“他们会查的!要是发现是假的……”

“所以你要让他们相信是真的。”沈微澜声音沉下来,“我会给你一份看起来完全正确的图纸,细节齐全,连加密方式都一样。但它会在启动时自毁,炸掉他们的读取装置。”

“你……你要我亲手毁他们的设备?”陈匠人声音发颤。

“你若不做,你儿子活不过三天。”她说,“你若做了,我答应你,一旦脱困,立刻派人去北地找他。秋蘅懂解毒之法,能护他周全。”

陈匠人看着她,嘴唇哆嗦着,终于重重磕了个头:“我做……我什么都做。”

沈微澜伸手扶他起来:“从现在起,你听我调遣。不能再擅自行动,也不能再瞒任何事。明白吗?”

“明白。”他哽咽着点头。

夏蝉走过来,低声问:“他要是再骗我们呢?”

“他不会。”沈微澜说,“一个人肯当众认罪,就不怕死了。他怕的从来不是自己,是他儿子。”

谢云峥这时开口:“他们还在等验玉简的结果。”

“快了。”沈微澜望向门口,“最多再过半炷香,头目就会亲自来。”

“你要让他见陈匠人?”

“不。”她摇头,“我要让陈匠人按时去换竹筒,照常传消息。但他们收到的,是另一份图纸。”

冬珞忽然道:“竹筒位置太偏,换一次要绕远路。如果他们派人盯着,容易露馅。”

“那就让他提前去。”沈微澜说,“就说今晚风大,怕图纸被吹散,早点送去稳妥。”

“可守夜的杂役未必配合。”夏蝉皱眉。

“他会的。”沈微澜淡淡道,“因为他不知道今晚会有两份图纸——一份真标记,一份假内容。他只负责收,不负责看。”

厅外传来脚步声。

所有人立刻闭嘴。守卫转身迎上去,低声说了几句,又退回来。

沈微澜靠着墙,慢慢坐下,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可她的手指在袖中轻轻划了个“三”字——那是给冬珞的信号:计划启动。

陈匠人低着头,双手攥紧膝盖,肩膀微微发抖。

秋蘅走过去,递给他一杯水:“喝点。别让人看出你慌。”

他接过杯子,手抖得厉害,水洒在衣襟上。

“没事的。”秋蘅低声说,“你儿子会没事。”

陈匠人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沈微澜看向谢云峥:“你记得厨房通哪里吗?”

“下水道。”他说,“通到外院墙根。”

“那里能不能藏人?”

“能。”他顿了顿,“但出口常年堵着。”

“今晚之前,它会被打开。”她说,“我要有人埋伏在那里。等接头的人出现,就拿下。”

“我去。”夏蝉说。

“不行。”沈微澜摇头,“你太显眼。而且你得留在这里,防着他们突然动手。”

“那谁去?”

沈微澜看向冬珞:“你能摸黑走完全程吗?”

冬珞点头:“我能。”

“带上绳索和麻袋。”她说,“别杀人,只要活口。我们需要知道他们在城里的据点。”

冬珞没多问,转身就往角落走,从裙摆夹层抽出一根细绳,开始缠在腰间。

沈微澜又对春棠说:“账本你随身带着?”

“在袖子里。”春棠摸了摸。

“待会儿找个机会,把今天记的新条目撕下来,塞进陈匠人的鞋底。”她说,“上面写好‘主脑另存西郊废窑’,字迹要乱些,像是匆忙写的。”

春棠明白了:“让他们觉得是我们内部泄露的?”

“对。”沈微澜嘴角微动,“我要他们争着抢这份假情报,自乱阵脚。”

谢云峥低声道:“你不怕他们怀疑陈匠人?”

“他已经被怀疑过了。”她说,“正因为被怀疑过,现在反而最安全。”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比刚才急促。

守卫掀帘进来,朝陈匠人招手:“头儿叫你。”

陈匠人浑身一僵。

沈微澜轻轻点头:“去吧。记住,风大,早点送。”

他站起来,踉跄了一下,才往外走。

门帘落下的一瞬,沈微澜低声说:“等他回来,我们就动手。”

夏蝉握紧拳头:“什么时候?”

“等萤心露亮起来。”她说,“通风道里撒了药,只要有人呼吸,就会发光。我数过,从东街井底到这儿,最多一刻钟。”

谢云峥问:“要是他们不来呢?”

“他们会来。”沈微澜眼神冷下来,“因为他们以为,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厅里再次安静下来。

火把在墙上跳了跳,映出众人沉默的脸。

沈微澜低头整理袖口,指尖触到藏在里面的半片玉简——那是她真正留下的后手。

她没烧完。

她只是切开了。

门外风声渐紧,吹得破窗纸哗哗响。

她忽然抬头,问冬珞:“你刚才说,验药要多久?”

“四十分钟。”冬珞掐着指头算,“现在过去了二十。”

“够了。”她说,“通知夏蝉,准备断雁阵。”

夏蝉立刻绷直了背。

沈微澜望着门口,轻声道:

“该收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