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紧紧攥着那根导联针，紫色的液体顺着针管缓缓滑下，在合金门锁的感应区留下一道湿漉漉的痕迹。她将手掌贴上去，伤口里的血混着试剂渗进识别槽，金属表面泛起一圈淡淡的蓝光。
门，开了。
没有警报，也没有人出现。这根刻着“K-7Lx”的针，果然不只是钥匙——它是沈烬留给她的通行证，是打开最后真相的基因密钥。
实验室里安静得吓人。空气中飘着一层薄薄的紫雾，像是还没散尽的药剂味道。正中央摆着一架老旧的钢琴，琴盖半开着，黑白琴键自己轻轻起伏，仿佛有谁在看不见的地方弹奏。《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正在播放，节奏精准得不像机器，倒像是出自一个熟悉这首曲子的人之手。
林昭关掉了虹膜扫描系统，把“孤影”切换成被动监测模式。视野角落浮现出一串波动数据，提示有音频信号试图连接她的神经接口。她没动，任由那旋律钻进耳朵，一直传到后颈的植入点。一股细微的震颤从脊椎爬上来，像被轻轻拨动了某段尘封的记忆。
她往前走了一步。
钢琴底下藏着一个小巧的发射器，嵌在木板里，正释放出某种特定频率的声波。不是攻击，也不是干扰，而像是一种唤醒程序。她没去拆它，而是拿出微型记录仪，把这段频率锁定保存。这个声音，她听过两次——一次在陈默的驾驶舱里，一次是在守夜人首领崩溃前的瞬间。每一次响起，都和姐姐林璇有关。
再往里走，是一排排整齐的培养舱。
上百个透明容器沿着环形轨道排列，每一个里面都漂浮着一个少女。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呼吸同步，皮肤下隐隐流动着淡蓝色的数据纹路。最前面那个编号是Lx-01，玻璃上结了一层霜，里面的人微微睁着眼，睫毛轻轻颤动，好像随时会醒来。
林昭停下了脚步。
左边的操作台后，沈烬坐在一张金属椅上，机械义肢搭在控制面板边缘。他的白大褂还沾着紫色的试剂痕迹，袖子卷起，露出义肢与肩膀连接的接口。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眼神平静。
“你来了。”他说，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琴声。
林昭没说话。她盯着那些克隆体，手指悄悄滑向腰间的战术带，触到了纳米手环的接口。
“我知道你会来。”沈烬抬起左手，指尖在桌面上敲了三下，刚好落在钢琴的一个重音上，“三年前基地爆炸那天，我就录下了这段曲子。她说……这是她姐姐最喜欢的。”
林昭的呼吸顿了一下。
“你说的是谁？”她问。
“林璇。”沈烬说，“真正的林璇。”
他慢慢站起来，机械臂发出轻微的运转声，走到主控台前。屏幕亮起，一串基因序列开始滚动。他将自己的义肢插入终端插口，动作缓慢却坚定。
“她们不用再经历痛苦了。”他说，“不会被实验，不会被复制，也不会被迫牺牲。”
控制台中央弹出一枚三角形的密钥，上面刻着一句诗，来自《神曲》。沈烬握住它，用力按了下去。
整个实验室猛地一震。
所有培养舱同时开启，液体迅速排空，舱盖缓缓升起。上百名克隆体在同一时间睁开眼睛，瞳孔泛着统一的机械蓝光，齐刷刷地看向林昭所在的位置。
她站在原地，没有退后。
“孤影”在视野边缘闪着红光，提示群体意识已经激活，但还没有接入星网。数据显示，这些克隆体的大脑活动处于待命状态，等待指令输入。
林昭缓缓摘下手套，掌心那个“Lx”的刻痕清晰可见。她把手环贴在胸口，用伤口直接触碰接口，启动了初代权限。
存储体插入终端。
第二十三段录音响了起来。
林璇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姐姐，如果你听到这段录音，说明我已经回不去了。他们把我放进服务器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我不怕死，但我怕变成怪物以后伤害你。所以……如果你看到我变了，请你，亲手结束我。”
话音落下，所有的克隆体动作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停顿。
那一瞬间，百双蓝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波动——不是系统错误，而是某种深层的共鸣。有人眨了眨眼，有人低下了头，还有一个女孩，嘴唇微张，轻声吐出两个字：
“姐姐。”
林昭依旧站着，一动不动。
沈烬靠在控制台边，机械臂的能量灯渐渐变暗。他的呼吸变得沉重，额头冒出冷汗，却仍努力保持着坐姿。
“你以为你在救她们？”林昭终于开口。
“我在完成承诺。”他喘着气，“林璇最后的要求，是让我保护她的存在不被扭曲。这些孩子……是她自愿提供基因样本培育出来的。每一个，都是她的一部分。”
林昭看着那些睁着眼睛的女孩，她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茫然，有的悲伤，有的甚至带着微笑。可那蓝光仍在闪烁，规律得像心跳。
“那你现在做了什么？”她问，“把她们变成苏璃那样的傀儡？让她们听一段代码的命令？”
“不是命令。”沈烬摇头，“是觉醒。她们共享同一个源头意识——林璇留在量子服务器里的意识残片。我只是打开了通道。”
林昭盯着他，“你早就知道‘凤凰计划’的真相。”
“我知道。”他点头，“也知道你不是第九个实验体。你是唯一一个自然出生的载体。林璇选择了你，作为她离开这个世界前，最后一个真实的锚点。”
钢琴声还在继续，最后一个音符拖得很长，迟迟没有落下。
林昭把手环收回袖子里，录音还在循环播放。她向前迈了一步，走进环形通道中央。
所有克隆体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她身上。
“你们听得见吗？”她问。
没人回答。
但她看见，离她最近的那个女孩，右手缓缓抬了起来，指尖轻轻按在自己的胸口——那个动作，和林昭每次确认心跳的习惯，一模一样。
沈烬的身体忽然晃了一下，机械臂彻底停止运作。他靠着控制台滑坐在地，呼吸越来越弱，嘴角却扬起一丝笑意。
“至少……这一次……”他低声说，“她们能记住……什么是疼。”
林昭站在原地，手指悬在“孤影”的启动键上方。
一百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钢琴的最后一声余音，终于消散在空气里。
她的拇指刚要按下，最前方的克隆体突然抬手，一把抓住培养舱的边缘。金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的五指深深嵌入合金框架，指节发白。
另一边，一个一直闭着眼的克隆体睁开了眼，瞳孔中的蓝光剧烈跳动了几下，又恢复平静。
林昭屏住呼吸。
那个最先喊出“姐姐”的女孩，缓缓掀起左臂的衣袖。皮肤下，一行极小的编码浮现出来：Lx-07。
和陈默的档案编号，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