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急得像只没头的苍蝇，嘴里反复念叨着什么，最后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早知道不打游戏了，去洗脚多好……”
没人搭理他的废话。
苏元那双冰冷的眸子，穿过苏哲慌乱的身影，像两枚钉子一样钉在丁崇辉脸上。
她的眼神，本身就是一种决断。
“怎么说？”
丁崇辉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似乎想把那份无力感从脸上擦掉。
“还能怎么说……”
他低声自语，目光投向那个黑漆漆的墙体破洞，寒风正从那里倒灌而入。
“方沫是为了我们才跑的，总不能真让他一个人死在外面。”
“好。”
做出决定后，苏元才把目光分给旁边快要急疯了的亲哥。
“你就别去了。”
“跑得慢，被哪个不挑食的‘神秘’叼走了，谁也救不了你。”
苏哲瞬间炸毛，因恐惧而惨白的脸涨得通红。
“苏元，你看不起谁呢！”
他梗着脖子，声音都变了调。
“你哥我好歹也是守夜人！是那种会拖后腿的人吗？！”
他努力挺起胸膛，想让自己显得有几分底气。
“‘神秘’想吃我，也得看它牙口好不好！”
“也是。”
苏元居然真的点了点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
苏哲一愣。
然后，他听到了妹妹的下半句话，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毕竟，‘神秘’也不是什么都吃。”
苏哲：？
他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苏元已经懒得再看他，只留下一句命令，身影便如猎豹般矫健，从那破碎的窗口一跃而下。
“你去通知006小队的前辈，我们追！”
“走了！”
丁崇辉低吼一声，紧随其后。
噗通、噗通。
两声闷响从楼下传来，旋即被夜色吞没。
包间里，只剩苏哲呆立窗边，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
楼下街道上，那两道身影已经化作飞速移动的黑点，毫不犹豫地冲向方沫消失的方向。
“什么都吃……”
他终于咂摸出那句话里的味道，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咬碎了后槽牙，一拳砸在满是裂痕的窗框上。
“靠！”
苏哲转身，没有跳窗，而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包间，选择了最安全的楼梯。
等他冲到楼下，那两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街角。
苏哲死死辨认着方向，迈开双腿，拼尽了吃奶的力气追了上去。
……
上京市的午夜商业街，霓虹尽熄。
昏黄的路灯将一道雪白的幻影拉得极长。
方沫将猫的身体压到最低，四只肉垫踩在冰冷的沥青路面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快得像一缕没有实体的幽魂。
他不敢回头。
脸颊伤口溢出的奇香，是催命的符咒，也是他存在的坐标。
空气中，那股属于“神秘”的腐烂腥臭味，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动。
巷弄里，报刊亭后，路灯灯罩上……阴影在蠕动，在生长。
一双。
两双。
数十双泛着幽绿、猩红、惨白光芒的眼睛，在黑暗的各个角落里亮起。
那些眼睛里没有理智，只有最原始的饥饿与贪婪。
它们是被血肉香气从沉睡中唤醒的饿鬼。
方沫的心脏狂跳如鼓。
〔不行！〕
〔速度不够快！〕
一张由恶意编织的无形大网，正在从四面八方收拢。
左边，三道气息。
右边，五道。
身后……身后最多，至少有七八个！
白猫碧绿的瞳孔骤然缩成一条笔直的竖线。
〔该死，跑不掉了！〕
这些从阴影里爬出的怪物，最弱的也是川境。
其中更有两道气息，强大到让他灵魂都在战栗。
四面楚歌，十面埋伏。
逃亡的路，被彻底堵死了。
黑暗中的骚动愈发密集，只等一个瞬间，便会将他撕成碎片。
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轻响。
那是一只军靴踩碎路面薄冰的声音。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无形的铁锤，狠狠砸在所有“神秘”的灵魂深处。
整条街的骚动，在这一刻出现了诡异的凝滞。
方沫僵硬地扭过头。
他的猫瞳因为极致的震惊而缩成了针尖。
视线里，一道高大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站在他面前。
不是跑来的，也不是飞来的。
他就那么凭空地，理所当然地，站在那里。
一件厚重的军绿色大衣，身姿挺拔如松，将他与那群来自四面八方的怪物，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一道绝对的屏障。
如此近的距离，方沫甚至不需要感知。
一股磅礴、浩瀚，却又内敛至极的气息，如同一座从幽冥深处拔地而起的巍峨神山，无声无息地镇压了整片空间。
这股气息……
方沫的脑海中，一段记忆碎片轰然炸开。
当年在昆仑山，他曾遥遥见过传说中的十二金仙。
那些神明的神魂，古老，威严，强大如狱，却更像一座座宏伟但残缺的丰碑，带着岁月磨损的痕迹。
可眼前这个人……完全不同。
他身上的气息，是圆融的，是完整的，是毫无瑕疵的。
是一口深不见底，仍在不断向外喷涌着死亡与秩序的泉眼！
“放轻松，别紧张。”
陈涵低沉的嗓音响起，他看着眼前这只毛都炸成刺猬的小白猫，只当它是被吓傻了。
他伸出手，宽厚的手掌在方沫的头顶轻轻拍了拍。
方沫身体一僵，却没有躲。
下一秒，陈涵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那些将整条街道堵得水泄不通的“神秘”之上。
磅礴的神力，从他体内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影，没有摧枯拉朽的风暴。
那是一圈无形的波动，安静地，却又无比霸道地向四周扩散。
波动扫过，整条街道上，所有“神秘”的头顶，毫无征兆地窜起一团幽绿色的火焰。
那火焰无声燃烧，散发着来自九幽的酷烈寒意，仿佛直接点燃了它们的灵魂。
方沫也不例外。
他感觉头顶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从身体里抽了出来，点燃了。
陈涵的视线在他头顶的火焰上停顿一瞬，又看了一眼这只僵硬的小猫。
不过，现在没时间计较这些。
他必须用最高效的方式，让这座城市的所有阴暗角落，都记住一种全新的恐惧。
锵！
一声轻鸣。
陈涵腰间的制式长刀，应声出鞘。
他没有摆出任何架势，只是随意地，向前挥出了一刀。
那是一道由纯粹的死亡与秩序构成的黑色刀光，一闪而逝。
刀光所过之处。
那些在“神秘”头顶熊熊跳动的幽绿火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同时掐灭。
噗、噗、噗……
火焰尽数熄灭。
紧接着，那些形态各异的怪物，从最弱的池境，到那几只堪比无量境的存在，身躯都在同一时刻化作了最细腻的黑色粉尘。
只是一刀。
整条街道，数十只“神秘”，便被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世界，清静了。
陈涵随手还刀入鞘。
他察觉到了城市另一端，更加庞大和混乱的气息正在汇集。
“我走了，你自己小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身影便如青烟般凭空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