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面沉默地站着。
他的视线从那片虚空收回，最终落向远处那堆积至天际的神明尸骸。
猩红的月光为这片尸山血海镀上了一层诡异的釉质，每一具神尸的轮廓都扭曲而狰狞，散发着永恒的死寂与怨毒。
他眼角的肌肉控制不住地跳动了一下。
目光上移，最终定格在天穹那两轮妖异的血月之上。
“小阳。”
“接下来……做什么？”
苏小阳站在尸山脚下，他渺小的身影与周围山岳般的尸骸，形成一种极度荒诞的对比。
他没有立刻回答。
那双清澈的眼眸掠过崩裂的大地，淌过凝固的血河，最终，也落在了那两轮血月上。
“清场。”
“然后，接管高天原。”
王面猛地转头，瞳孔骤缩，死死盯住苏小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苏小阳却没看他，像是在盘点自己的玩具，自顾自地继续说。
“这次，王面哥你拿到了八尺琼勾玉，七夜哥也拿到了信仰之力。”
他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在身前轻轻晃了晃。
“所以这高天原，就归我了。”
苏小阳偏了偏头，可爱的脸庞上绽开一丝纯真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小事。
“很合理吧？”
王面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竟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合理。
从战利品分配的角度，这他妈的合理得过分。
可……
王面的视线再次环顾四周。
那堆积如山的，是高天原所有神明的尸体。
这是一个已经彻底烂掉、坏掉、从根源上被污染的垃圾场。
王面嘴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小阳，这地方……还能要？”
王面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苏小阳要这么一个满目疮痍的神域，究竟有什么用。
“当然。”
苏小阳的回答，轻快而笃定。
他那双清澈的眼眸里，甚至闪烁着一抹跃跃欲试的光。
在王面眼中，这里是无可救药的废墟。
在他眼中，这不过是一张被弄脏了的画纸。
〔只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手段，就能让它恢复洁白。〕
王面深深注视着苏小阳，从那张过分可爱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他了解苏小阳。
这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孩子，一旦做出决定，便无人能够动摇。
王面不再多言，选择相信。
“需要帮忙吗？”
苏小阳抬起头，那张纯真的小脸仰望着天空，视线穿透稀薄的血色云层，直视那两轮不祥的血月。
“先把这些脏东西解决掉。”
顺着苏小阳的视线，王面也看向了天空。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让他呼吸都变得沉重。
“小阳，这第二轮血月……”
“是什么东西？”
苏小阳的视线依旧没有移开，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在王面的心湖中投下了一枚万吨巨石。
“你可以把它看作月读命。”
月读命？
与须佐之男同级别的至高神！
王面自然对祂有所了解。
他不曾想，也不敢想，那位执掌黑夜与月亮的至高存在，会变成天上那轮散发着无穷恶意的血色眼球。
红月的污染……当真如此恐怖？
连一位至高神，都不能幸免？
苏小阳没有继续解释，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净土】上的安卿鱼等人，那张可爱到犯规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王面哥，你们先走吧。”
“我准备清场了。”
王面木讷地点头。
他们的战斗已经结束。
而苏小阳的战斗，或者说……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
他不再多言，转身踏上【净土】的甲板。
目送【净土】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苏小阳收回了目光。
整个高天原，现在只剩下他一人。
还有那堆积如山的神明尸骸，以及……天上的“脏东西”。
他的身形没有任何征兆，就那么消失在原地。
衣角在稀薄而腥臭的风中猎猎作响。
下一瞬，他已出现在万米高空，与那轮悬挂天际的血月平视。
在地面时，距离太过遥远，只能感受到庞大的恶意与压迫。
此刻，第二轮血月的真实样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苏小阳面前。
它没有瞳孔，整个球体都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血红色。
表面布满了粗壮虬结的血管，正随着某种邪异的频率，一下，一下，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
透过那层浑浊的晶状体，甚至能看到其内部纠缠、蠕动的血色肉块。
它察觉到了苏小阳。
这个渺小却不容忽视的存在。
巨大的红色眼球剧烈颤抖，千万条血管猛地贲张，鼓动得愈发剧烈，一道道诡异的红芒从眼球表面迸发，径直将苏小阳笼罩。
苏小阳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那身九番灵装悄然褪去。
赤红，重燃。
嗡——！
摇曳的羽衣是圣洁的纯白，燃烧的衣袖却流淌着暗红的魔性。
幻想般的和服形态在他身上舒展开来。
头顶，无机质的角尖闪烁着危险的光。
他赤着白嫩的双足，脚下凭空生出燃烧的烈焰，托举着他悬浮于空。
【神威灵装·五番·全】！
伴随灵装的切换，一柄燃烧着烈焰的巨型战斧，出现在他手中。
【灼狱狂煌】！
苏小阳目光如炬，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倒映着血月的丑陋，却不起半分波澜。
血月感受到了威胁。
那柄战斧蕴含着足以将自己彻底抹除的本质。
它不再试探。
粘稠的血色如同决堤的潮水，从眼球的每一个角落喷涌而出，汇聚成一道席卷天地的海啸，要将苏小阳彻底吞没、同化。
然而，这些污染对苏小阳而言，微不足道。
“垃圾。”
他吐出两个字。
随即，手腕一抖，巨大的战斧在他手中轻盈得没有一丝重量，燃烧的火焰直指苍穹，划出一道毁灭的轨迹。
“堕落者，当死。”
话音落下，苏小阳的灵力化作灿金色的火焰，猛然砍向那片猩红的污染狂潮，以及它身后的血月本体。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法则被撕裂的哀鸣。
金色的火焰洪流与血色的污染海啸接触，后者被瞬间蒸发、净化，连一丝青烟都未能留下。
紧接着，红色的斧刃，毫无阻碍地劈砍在巨大的眼球之上。
一道纤细的裂痕，出现在血月的正中央。
紧接着，以那道裂痕为中心，无数细密的裂纹迅速蔓延，蛛网般遍布了整个眼球。
火焰彻底爆发。
无数纯粹的毁灭之炎在血月内部肆虐，将其中纠缠蠕动的血肉、污秽不堪的内核，尽数撕裂、焚烧、化作最原始的粒子。
随着第二轮血月的消散，天空短暂地恢复了片刻的清明。
然而，下一秒，一股远比之前浓郁百倍的污染，自血月消散的原点骤然爆发！
苏小阳面不改色。
他身上的赤红与纯白再度褪去。
幽蓝，如万载深海的寂静，重新降临。
【神威灵装·四番·全】！
那顶由扭曲冰晶构成的“破碎冠冕”，在他头顶凝聚成型，宛如一对折断的兔耳。
面对那足以污染整个神域的本源堕落，苏小阳只是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一套熟练的清理流程之后，天地归于寂静。
所有翻涌的、尖啸的、咆哮的堕落概念，都在这一瞬间，被封入了一座无形的、概念层面的“冰晶”之中。
紧接着，这座“冰晶”悄无声息地碎裂、分解、湮灭。
风拂过，带着一丝雨后的清新与微咸，虽然大地依旧干裂，尸骸依旧堆积如山。
但空气中，再无半点污染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