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低头。
他看着脚下那团厚实绵软的“筋斗云”。
再回想刚刚那道撕裂雨幕的银紫流光。
〔……〕
这云，忽然就有点掉价了。
倒不是说它不好用。
只是，在小阳飞行器面前，自己这朵云显得……过分朴实无华。
“坏了！”
百里胖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响亮得像打了个炸雷。
他捶胸顿足，满脸都是痛失一个亿的懊悔。
“怎么了？”
林七夜侧目。
“哎呀！”
百里胖胖哭丧着脸，
“小阳那飞行器后面明明还有座儿！早知道刚才就该让小阳再把七夜你变回大美女，他俩双宿双飞去！”
“那这朵威风凛凛的筋斗云，不就归我开了吗！”
他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脚踏七彩……哦不，脚踏一朵白云，威震四方的英姿。
林七夜：“？”
他戴着面具的脸庞，嘴角狠狠一抽。
额角似乎有某种名为“怒气”的血管在突突直跳。
他调整呼吸，声音毫无波澜，甚至称得上平静。
“拽哥。”
“明白。”
沈青竹应声，那双冰冷的眸子精准锁定在兀自幻想的百里胖胖身上，嘴角勾起的弧度，带着刺骨的寒意。
看着沈青竹那双仿佛在琢磨从哪个部位下刀的眼神，百里胖胖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
他瞬间从驾云的美梦中惊醒，求生欲拉满，一把死死抱住林七夜的胳膊。
“七夜！哥！我错了！我嘴贱！我胡说八道！”
“你就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我再也不敢了！你看我真诚的眼神！”
他拼命想透过面具的孔洞，传递自己十二万分的悔意。
林七夜面无表情地扯回自己的胳膊。
他仔仔细细地，将衣袖上被抓出的褶皱抚平。
而后，目光投向远方那片无尽的迷蒙雾气。
“我们也走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白云微不可查地一震。
下一秒，白云化作一道撕裂天际的长虹，刹那间消失在原地，其速度竟丝毫不慢！
…………
迷雾，酆都碎片。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轻响，在浓得化不开的墨色雾气中晕开一小圈微光，旋即被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吞噬。
火光摇曳，将每个人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火炉旁，路宇坐立不安，双手不停地搓着，眼神在闭目调息的周平与眉头紧锁的陈涵之间，焦急地来回扫视。
他想说点什么，又怕惊扰了这脆弱的寂静。
几次张口，话语都像被冻住一般，卡在喉咙里。
“剑圣前辈，您……您身上的伤……”
最后，路宇还是没忍住，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
陈涵缓缓收回按在周平背心的手。
他指尖萦绕的那一缕微弱白光，在离开周平身体的刹那，便如风中残烛般彻底熄灭。
“不碍事。”
周平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石在摩擦。
他睁开眼，试图坐直身体，却剧烈牵动了内腑的伤口，喉头一甜，又是一阵拼命压抑的猛咳，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摆了摆手，示意两人不必紧张。
路宇见状，连忙凑到陈涵身边，声音压得极低，满是急切。
“队长，剑圣前辈的伤势……到底怎么样？”
他刚才看得分明，陈涵那点微弱的治疗白光，一触及周平的身体，就像雪花落入滚油，瞬间消散无踪。
陈涵摇了摇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乐观不了。”
他声音发涩。
“剑圣前辈的体内……盘踞着神力。”
“那股力量就像是活的，带着风的暴戾与阴冷，在他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啃食着他的生机，顽固得像长在骨头上的蛆，根本无法驱除！”
“神力？！”
路宇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队长，你的禁墟不是能治疗吗？”
陈涵脸上浮现出浓浓的苦涩与无力，他摊开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你太高看我了，我的【微治疗】，禁墟序列389，治个跌打损伤还行。”
“面对这种等级的神力侵蚀……我连给前辈挠痒痒都不配。”
路宇彻底沉默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周平，发现前辈虽然闭着眼，但眉头却死死拧在一起，嘴唇紧抿，显然正在承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剧痛。
“不用过于担心。”
陈涵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拍了拍路宇的肩膀，声音尽量平稳。
“风神休虽然强大，但终究被剑圣前辈拼死逼退。”
“只要我们能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回到大夏境内……一定会有办法处理的。”
他自己也清楚，这话说得有多么苍白。
这片诡异的酆都碎片，隔绝一切，他们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清楚，更遑论联系外界。
路宇看着周平，眼中燃起一丝希冀。
“剑圣前辈，我们……还会有支援吗？”
周平缓缓摇头，气息微不可查地乱了一瞬。
“迷雾隔绝一切，暂时……没有了。”
路宇的眼神黯淡下去，但他心中的疑惑实在难以压制。
“怎么会……大夏的‘人类天花板’，不是有五位吗？这种等级的危机，为何只有您一人前来？”
“每一位‘天花板’，都有其必须镇守的职责与疆域，他们都无法轻易离开。”
周平的声音里透着疲惫，
“此次，也只有我，相对能抽开身。”
陈涵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只希望，这一次的牺牲，能够值得。〕
就在这时，旁边一直安静坐着的三个孩童中，那个年纪稍长的男孩，忽然站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只粗陶碗，碗里是刚刚烧开的热水，正冒着袅袅白气。
他一步一挪地来到周平面前，仰起脏兮兮却格外清澈的小脸。
“剑圣哥哥，喝点热水……”
小男孩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孩童特有的软糯。
“我妈妈说，喝点热水，肚子就不会那么疼啦。”
周平微微一愣。
他看着眼前这个只到自己大腿高的小不点，那双本已因剧痛而失焦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伸出手，接过了那只碗。
入手温烫。
他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升腾的热气。
“谢谢你。”
他的声音，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陈涵和路宇不约而同地转过头，脸上神情各异。
周平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
“小朋友，这些是谁教你的呀？”
小男孩天真地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是我爸爸。以前妈妈肚子疼，爸爸总是让她多喝热水，还说，喝点热水，揉一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涵和路宇对视一眼，嘴角都有些抽搐。
〔……真是朴素的生活智慧。〕
“剑圣哥哥，你快喝吧。”
小男孩见他只是捧着碗，又催促道，
“你喝了热水，身体好了，你的爸爸妈妈才不会为你担心呀。”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周平死寂的心湖，漾开圈圈微澜。
“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三舅了。”
小男孩明显一怔，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不知所措与愧疚。
他小手紧张地揪着自己的衣角，低下了头，声音细若蚊蚋。
“我……对不起，剑圣哥哥，我不知道……”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快要哭出来的委屈，眼圈都红了。
看着他这副模样，周平的声音愈发温和。
“不过，我还有几个学生。”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无尽的浓雾，望向了遥远的来处。
“他们都很好。”
“一个比一个不让人省心。”
“但本事，也是一个比一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