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刑侦支队技术中心，灯火通明，空气里弥漫着高负荷运转的电子设备特有的焦糊味和紧绷的神经气息。巨大的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着各种数据流和频谱分析图，如同光怪陆离的瀑布。中央，被高亮显示的，正是林岩凭着那近乎玄学的“感应”画下的简陋图案——三个紧密排列的竖点，下方一个稍大的横点。
张队长像一头焦躁的困兽，背着手在屏幕前来回踱步，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蒂。技术组的骨干们，包括“鹰眼”陈工，个个眼窝深陷，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眼神却如同鹰隼般锐利。
“怎么样？有眉目了吗？”张队长第N次停下脚步，声音嘶哑。
陈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眼睛没离开屏幕，语速飞快：“老大，这玩意儿太邪门了！我们尝试了所有已知的加密通讯频段标记、工程标识库、甚至翻遍了二战时期的旧式电报密码本…没有任何一个标准体系完全匹配！它太简单了，简单得像…像一个随手画的记号，或者…”
“或者什么？”林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同样一夜未眠，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清冷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她走进来，目光直接锁定屏幕上的图案。
“或者…像某种…生物神经信号的简化模拟图？”陈工说出一个大胆的推测，自己都觉得有些离谱，“比如…代表特定强度的脑电波脉冲？或者是某种植入体反馈信号的抽象表示？”
林岩走到屏幕前，凝视着那个图案。三个竖点…一个横点…在解剖台上，她见过无数神经束的截面图，见过肌肉纤维的排列。这个图案，确实带着一种原始的、非编码化的…生物感。
“信号模拟呢？”她转向陈工，“用这个图案作为触发模板，模拟它可能代表的能量波动或数据流特征，反向搜索近期所有异常、微弱、或者被常规设备忽略的频段残留。”
“正在进行！覆盖范围从极低频到太赫兹，全频谱扫描！但这需要时间，而且…”陈工苦笑，“大海捞针啊林法医！城市背景电磁噪音太复杂了！”
“那就缩小范围！”张队长斩钉截铁，“聚焦赵志强生前最后一个月活动轨迹！他打工的工地周边，他出租屋附近，特别是…那个幽灵一样的‘星穹康复中心’曾经可能存在过的区域！哪怕掘地三尺，把空气里的电波都给我滤一遍！”
命令如山。技术组再次爆发出极限操作。庞大的计算资源被调动，无形的“网”开始在城市特定的几个区域上空无声收紧。
林岩没有离开，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图案上。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轻轻敲击，模拟着图案的节奏：笃、笃、笃…哒。笃、笃、笃…哒。
这节奏…莫名地带着一种…冰冷的规律感。一种非人的精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浓黑转为灰白，又渐渐透出晨光。技术中心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只有键盘敲击声和设备的嗡鸣。
突然，一个负责监控极低频段（ELF）的技术员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变调：“陈工！张队！有发现！在…在 7.83 hz频段！捕捉到极其微弱的残留信号！模式匹配度… 89.7%！”
“7.83 hz？”陈工瞬间扑到那台监测仪前，“舒曼共振？！地球本身的背景电磁脉动频率？！”
屏幕上，一条极其微弱、几乎淹没在巨大本底噪音中的信号波形被高亮放大。经过复杂的滤波和增强处理，它的轮廓隐约显现——正是三个紧密的尖峰脉冲（竖点），后面跟着一个稍宽的平台脉冲（横点）！与林岩画下的图案，惊人地吻合！信号源强度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残留时间极短，仿佛只是某个设备启动或关闭瞬间泄露的“余烬”！
“位置！快！定位信号源残留！”张队长声音都劈了。
技术员手指翻飞，利用多点信号衰减分析和时间差定位。“信号残留最清晰的区域…锁定在…滨海市西郊，‘新港’大型物流中转仓储园区，d区7号仓库附近！时间戳…大约在赵志强死亡前48小时！”
“新港物流园d区7号仓库！”张队长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立刻对着通讯器吼道：“行动组！立刻集合！目标：新港物流园d区7号仓库！全副武装！最高警戒！疑涉高危生物科技及非法植入！重复，最高警戒！”
警笛瞬间撕裂了清晨的宁静。黑色的特警突击车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市局大门。
林岩也站起身，将那个装有“哨兵”芯片复制品的屏蔽盒塞进口袋。“我跟你们去。”她的声音不容置疑。
张队长看了她一眼，没有反对。在这个领域，林岩本身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
新港物流园，巨大的仓库如同灰色的钢铁巨兽，在晨雾中沉默矗立。d区位置相对偏僻，7号仓库更是位于角落。行动组无声而高效地完成了包围。无人机悄无声息地升空，热成像仪扫描着仓库内部。
“报告，仓库内部有微弱热源！三个！疑似人体！无大型设备热源！结构…内部似乎有隔间！”无人机操作员快速汇报。
“强攻组准备！爆破组准备！狙击手就位！”张队长压低声音，快速部署。
林岩站在指挥车旁，看着那扇巨大的、紧闭的仓库卷帘门。清晨的寒气让她呼出的气息凝结成白雾。口袋里，那枚冰冷的芯片仿佛在微微发烫。笃、笃、笃…哒。那诡异的信号节奏，似乎又在耳边回响。
“行动！”
“轰——！”
定向爆破装置精准地炸开了卷帘门锁！强攻组的特警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突入！
“警察！不许动！”
“双手抱头！趴下！”
激烈的呵斥声和战术手电的强光瞬间充满了仓库内部。林岩和张队长紧随其后冲了进去。
仓库内部空旷，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但角落被简易的隔板隔出了一个小房间。强攻组已经控制了现场。
隔间内，景象令人错愕。
没有想象中的高科技实验室，只有几张简陋的折叠桌和行军床。桌子上散落着一些外卖盒和空矿泉水瓶。三个穿着廉价工装、满脸惊恐和茫然的男人，被特警按在地上，瑟瑟发抖。他们看起来就是最普通的仓库搬运工或者临时工。
“报告！未发现可疑设备！未发现武器！只有…这个！”一名队员从墙角一个破旧的帆布工具包里，翻出了一个用锡纸和泡沫简陋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盒子。盒子一端连着一根细长的、顶端带有微型金属探针的导线。
林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盒子。一种冰冷的不协调感涌上心头。太粗糙了！这简陋的设备，能发出那种需要她高度集中精神才能“感应”到的、微弱却蕴含特定模式的信号？
她快步上前，接过那个金属盒。入手冰凉沉重。陈工立刻拿出便携式频谱分析仪凑近。
“有微弱能量残留…频率…集中在…7.83 hz附近！模式…模糊，但残留特征…和仓库外捕捉到的信号余烬有相似性！”陈工的声音带着震惊和困惑，“但这东西…这工艺…太原始了！就是个粗糙的信号发生器！不可能有那么精准的模式控制！”
张队长揪起一个吓得快尿裤子的工人，厉声喝问：“说！这东西哪来的？！谁让你们放在这里的？！”
那工人抖得像筛糠，语无伦次：“不…不知道啊警官…就…就昨天下午…有个戴口罩的男的…给了我们一人五百块钱…说…说把这个小盒子…插在仓库墙角的电源插座上…亮一晚上…就…就行了…我们啥也没干啊…”
“戴口罩的男人？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张队长追问。
“没…没看清…他帽子压得很低…就…就记得他手…右手…戴了个黑色的…露指手套…小拇指好像…好像缺了一截？”
缺了一截小拇指！
林岩和张队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是“李博士”？还是他的同伙？一个故意留下的、粗糙的诱饵？
“调取园区及周边所有监控！时间锁定昨天下午！重点排查右手有残疾特征的可疑人员！”张队长立刻下令。
就在这时，林岩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加密的未知号码。
她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接通，按下免提。
一个经过明显变声处理、冰冷而毫无起伏的电子合成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 “笃、笃、笃…哒。”
＞ “信号已接收，模式确认。”
＞ “哨兵单元启动指令：验证通过。”
＞ “目标筛选协议：phase 1.0，激活。”
＞ “林法医，解剖愉快。”
电话戛然而止。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仓库里一片死寂。只有那个简陋的信号发生器盒子，在技术员手里，仿佛一个无声的嘲弄。
“妈的！别耍了！”张队长一拳砸在旁边的货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林岩站在原地，脸色在战术手电的强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虚空中，再次模拟出那个图案的节奏：笃、笃、笃…哒。
这不是结束。
甚至不是开始。
这只是一个冰冷的确认。
一个宣告游戏进入下一阶段的…启动信号。
“哨兵单元启动指令…目标筛选协议…phase 1.0…”她低声重复着电子音的话，每一个词都像冰锥刺入骨髓。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在追查，还精准地预测了他们的行动，甚至利用他们定位仓库信号源的行为，反过来完成了一次“远程验证”！
赵志强是“哨兵计划”的牺牲品。
这三个仓库工人和这个简陋的信号源，是故意抛出的诱饵和验证工具。
而真正的“哨兵”，已经如同被激活的幽灵，无声地潜入了这座城市的脉搏之中。
phase 1.0…筛选…谁会是下一个目标？
林岩攥紧了口袋里的芯片屏蔽盒，冰冷的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她抬起头，目光穿透仓库冰冷的钢铁框架，投向外面渐渐喧嚣起来的城市。
解剖刀已经出鞘。
但这次，猎物藏得更深，阴影更加庞大。
而尸语者的耳中，已然听到了更多无声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