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水银般泻满庭院,将白明心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细长。
他独自站在别院门外,仰着头,望着天际那轮异常硕大、几乎有些咄咄逼人的明月,心里头莫名地有些…空落落。
倒不是生气,也说不上委屈,就是…有点不得劲。
像是一壶烧得正沸的水,突然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滋滋地冒着残存的热气,却再也翻滚不起来了。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赶”出来,杵在这儿对月抒怀?
原因简单得让人哭笑不得。
房间里,那三位姑娘似乎有些属于她们自己的、不容他旁听的“悄悄话”要讲。
具体是什么?
他不知道,也不太好意思厚着脸皮去问。
她们只是互相递了个眼神,然后叶芷若就红着脸,把他轻轻推出了房门。
“我们女孩子要说说话…你,你先出去待一会儿。”她是这么说的,声音细弱,眼神飘忽,就是不敢看他。
他能怎么办呢?
白明心站在那儿,摸了摸鼻子,稍加思索——其实也没思索出什么结果——然后下意识地抬手,体内内力流转,将笼罩这小院的守护阵法又悄无声息地加固了几层,光华一闪而逝,归于无形。
做完这一切,他好像才终于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离开的借口。
对,离开。
总不能真像个门神似的傻站在这里听墙根吧?
那股被强行中断,无处发泄的燥热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憋闷,总得找个地方倾泻出去。
他的目光骤然转冷,望向那早已恢复寂静的夜空。
就是那一声不知死活的虎啸…
很好。
身影一晃,月色下仿佛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青烟,人已消失在原地,朝着那虎啸传来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风刮过耳畔,带着凌厉的哨音,却吹不散他心头那点邪火。
…
而此时,那间将他拒之门外的卧房内,气氛却与白明心想象的任何一种都截然不同。
没有剑拔弩张,没有愁云惨雾,反而弥漫着一种…近乎甜腻的、让人脸红心跳的粉红色气息。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不久前的旖旎温度。
唐柔柔挨着叶芷若坐在床沿,一双湛蓝的大眼睛眨呀眨,里面充满了灼热的好奇。她歪着头,看着好友那依旧泛着动人红晕的侧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用气声小小声地问:“叶子…你…你真的和师父…那个…了?”
叶芷若正低头绞着自己的衣角,闻言浑身微微一僵,脖颈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一层绯色。她没抬头,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
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足以说明一切。
“哇…”唐柔柔倒吸一口小小的凉气,用手捂住了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秘闻,尽管这“秘闻”就发生在她咫尺之遥,“真的啊…”
坐在对面梳妆凳上的卡莲娜优雅地交叠着双腿,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些许无奈的调侃:“之前就看你们俩气氛不对劲,眉来眼去的,就觉着迟早要闹出‘人命’…没想到,还真走到这一步了。”
叶芷若被她这话说得耳根子都快烧起来了,猛地抬起头,羞恼地瞪向卡莲娜:“你还说我!明明…明明你之前更过分!还…还让他…那样…”
她说不下去了,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卡莲娜“惩罚”白明心时的画面,脚趾都尴尬地蜷缩起来。
卡莲娜却浑不在意,反而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晃了晃白皙的小腿:“哪样啊?不过就是让他帮忙清理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再说了,事先不是让他仔仔细细洗干净了么?这对于我们的师父来说…是奖励吧?”
唐柔柔彻底懵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粉色的脑袋上仿佛冒出一串无形的问号。
什么?什么?
她们在说什么?
舔…舔什么?洗什么?
怎么自己一句话都听不懂了?!
她像个误入高手论剑现场的小菜鸟,完全跟不上节奏。
呆愣了半晌,她才猛地反应过来一点什么,视线在卡莲娜和叶芷若之间来回逡巡,最后带着某种窥破秘密的兴奋,小声问道:“娜、娜娜…你…你什么时候…也和师父…勾搭上了?”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用眼神厮杀的叶芷若和卡莲娜,动作瞬间定格。
两双美眸——一双绯红,一双碧蓝——同时缓缓转向一脸天真无邪的唐柔柔。
唐柔柔被她们看得后颈一凉,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身体往后缩了缩:“怎…怎么了?”
卡莲娜脸上的笑容加深了,却莫名让唐柔柔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朝着唐柔柔走去:“哦?我们的小柔柔…什么时候懂得‘勾搭’这种词了?还懂得…挺多?不过…用来形容我和师父不太合适呢…”
叶芷若也站了起来,脸上红晕未退,却配合着卡莲娜,露出一个同样不怀好意的笑容,一步步逼近。
唐柔柔:“!!!”
救命!她说错什么了吗?!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那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残酷战斗的山谷,气氛却截然不同,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夜空之上,那道由纯粹剑意凝聚而成的璀璨银河已然消散,只留下些许凌厉的余韵还在切割着空气。
那头体长超过百米、原本威风凛凛的白虎妖王,此刻模样可谓凄惨。
雪白的皮毛上纵横交错着无数道细密的剑痕,渗出的鲜血将它大半身躯都染成了暗红色。
它匍匐在半空,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苦的颤音,那双燃烧着暗金火焰的巨眼中,充满了惊惧。
但它心里清楚,这些伤…都只是皮肉伤。
对方手下留情了,那恐怖的剑气看似凌厉无匹,却完美地避开了它的所有要害,更像是一种…羞辱性的警告。
山谷下方,李清晏和苏鸿鹄师徒二人并肩站着,仰头观战。
苏鸿鹄脸上还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大开眼界的惊叹和疑惑,他低声问身旁的老师:“老师,这…这是哪位前辈出手了?好…好生厉害!”
那剑气长河的气势,光是远远看着,让他这位宗师都感到心悸。
李清晏抚须微笑,眼神深邃:“如此威势,举重若轻,戏耍妖王如逗弄婴孩…当世之间,唯有天榜极境,方能做到。”
他顿了顿,如数家珍般悠然分析:“天下盟西门盟主,只对魔兵感兴趣,对此等闲事概不过问;武当张真人,随心所欲惯了,除非这妖王真的大开杀戒,否则也懒得理会;枯荣大师…情况类似。而神武皇帝陛下,前几日便已启程,前往域外探索天地之秘去了…至于那位高居榜首的红尘仙…”
李清晏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微妙:“实不相瞒,在天榜现世之前,连老夫都未曾听闻过世间还有此等人物。”
“所以,”他得出结论,“出手之人,只可能是那位…天榜第二,白明心了。”
他语气中满是感慨:“后生可畏,当真后生可畏啊…”
与这师徒二人的淡定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山谷边缘那群黑袍人。
他们一个个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躁不安,却无一人敢腾空上前相助。
因为他们看得分明,那漫天剑气对妖王只是皮肉之苦,但若他们卷入其中,怕是瞬间就会被绞杀成渣!
那位被苏鸿鹄迷晕后醒来的白虎族少女,此刻也早已被同族护住。
少女看着空中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父亲,金色的眼眸中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喃喃:“爹…”
就在这时,漫天剑气倏然一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道月白身影,仿佛从月光中凝结而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白虎妖王正前方的空中。
衣袂飘飘,神情平静,正是白明心。
他俯视着眼前这头巨兽,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肃杀的威严:“就是你要屠戮人族?”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生灵的耳中。
那巨大的白虎猛地一个哆嗦,全身炸开的毛发甚至都没能落下!动物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它所有的神经!
它清晰地感觉到,一柄无形的冰冷刺骨的镰刀,已经轻轻地抵在了它的脖颈之上!
它巨大的头颅本能地低下,甚至不敢与空中那道看似渺小的人影对视,声音因为恐惧和伤势而微微发颤:“尊…尊敬的强者…吾等…吾等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只是渴望求得一片…可供我族栖息的土地…”
白明心挑了挑眉:“栖息之地?为何过去数千年,从未听闻尔等踪迹?”
白虎王不敢隐瞒,低声下气地解释:“数…数千年前,那场大战…损伤了此界根基,天地灵气变得稀薄…不再适宜我族生存…故…故而吾等大多遁入先祖留下的秘境之中,苟延残喘…直至近日,感应到外界灵气逐渐复苏,方才…方才敢尝试回归…”
白明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但他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可是…就凭你们这点能耐?”他目光扫过白虎王及其下方那些紧张的黑袍人,“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如此行事?真当我人族无人?”
白虎王巨大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急忙道:“不敢!吾…吾族绝非仅有吾一位妖王…共有六位妖王,皆已苏醒…”
“哦?”白明心似乎来了点兴趣,“它们的实力,比你如何?”
“与…与吾应在伯仲之间…”白虎王老实回答。
白明心闻言,嗤笑一声,那笑声中的轻蔑让白虎王感到无比的屈辱,却不敢有丝毫表露:“伯仲之间?那也不过是…稍微壮实一点的蝼蚁罢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空气中温度骤降:“那我现在杀了你,你族…又能如何?”
恐怖的杀机如同实质,瞬间将白虎王彻底笼罩!它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被冻僵了!
生死关头,它几乎是嘶吼着喊出了最大的底牌:“不!您不能!吾族…吾族尚有妖帝大人存世!您若杀我,触怒妖帝,她…她绝不会放过您!届时…必将掀起滔天浩劫!”
“妖帝?”白明心脸上的嘲讽之色更浓,但眼底却掠过一丝真正的好奇,“名字倒是响亮。是谁?”
白虎王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重新变得激动甚至带着一丝狂热,仿佛提及这个名字本身就能带来无上荣耀:
“妖帝大人…乃是此世间最后一位真龙!血脉至高无上!实力冠绝寰宇!你们所谓的极境强者,在她面前…也不过是土鸡瓦狗!她便是你们口中的——天榜第一,红尘仙!”
白明心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懵了。
彻彻底底地懵了。
那…那个喜欢用傀儡偷窥的变态…是妖帝?!还是…一条真龙?!
…
而就在白虎王喊出红尘仙这个名字的瞬间。
极高的天穹之上,那厚厚的、常人无法窥探的云层背后。
一双原本正慵懒地注视着下方闹剧的,璀璨的金色眼眸,猛地眨动了一下。
眼眸的主人似乎也愣住了,脸庞上浮现出一丝茫然和困惑。
她微微歪了歪头,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仿佛在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头衔。
无声的疑问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 … …
我什么时候…成妖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