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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风荡的捷报与后方渐趋稳定的消息,如同冬日里难得的暖阳,驱散了定州宣抚使司内积郁多日的阴霾。然而,这缕阳光并未能持续太久,一股更深沉、更令人不安的暗流,正伴随着年关的临近,悄然从汴梁方向涌来。

这一日,杨延昭正在书房与杨延光、王贵等人商议开春后的防务部署,以及如何利用黑风荡缴获的情报,进一步肃清边境隐患。一名亲卫神色凝重地快步走入,呈上一封以火漆密封、标注着“枢密院绝密”字样的信函。

信并非来自枢密使曹玮,而是曹玮的一位心腹幕僚,以私人名义写就。信中言语隐晦,措辞谨慎,但字里行间透出的信息,却让杨延昭的眉头渐渐锁紧。

信中提到,官家近来龙体欠安,时常辍朝,朝政多由几位宰执(包括王钦若,他虽因雷允恭案受挫,但根基未倒,且善于迎合帝心,已重新活跃)商议处理。而近日,朝中悄然兴起一股“论功”之风,表面上是总结近年来对辽、夏战事,实则暗藏机锋。有言官旧事重提,将杨延昭权倾北疆、节制数路兵马之事,与唐末藩镇之祸相比附,虽未明指,但其意昭然。更有人隐晦提及,大将久握重兵于外,非国家之福,当思“保全功臣”之策。

信的末尾,那位幕僚忧心忡忡地写道:“……山雨欲来,木秀于林。太师功高盖世,然亦需谨记‘满招损,谦受益’之古训。万望保重,早做绸缪。”

书房内的气氛,随着杨延昭放下信笺,变得异常沉闷。炭火盆中的木炭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那无形的寒意。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王贵性子最直,忍不住低声骂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我们在前方拼死拼活,保他赵家江山,他们在后方就琢磨着怎么卸磨杀驴?”

杨延光相对沉稳,但脸色也十分难看:“六郎,朝廷这是……容不下我们了吗?”

杨延昭没有立刻回答。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积满白雪、枝丫光秃的老树,目光深邃而复杂。他早已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在他接连取得拒马河、遂城、黑风荡等一系列大捷,将北疆守得固若金汤之时到来。

功高震主,古之常理。更何况,当今这位官家,本就不是雄才大略、心胸开阔之主。昔日信任,是基于北疆危殆,需要他这柄利刃。如今辽人接连受挫,短期内难有大举,西线也暂时平稳,他这柄过于锋利、且似乎有些“不听使唤”(指之前西征调令及张耆之事)的刀,自然就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未必是官家本意。”杨延昭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只是朝中有些人,不愿看到北疆一直姓‘杨’罢了。王钦若之流,不过是借机生事,迎合上意。”

他转过身,看向杨延光和王贵:“此事,你二人知晓即可,不得外传,以免动摇军心。北疆防务,一切照旧,绝不能因朝中风波而有丝毫松懈。耶律隆庆败而不僵,仍在虎视眈眈。”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杨延光问道。

“以静制动。”杨延昭道,“朝廷若无明旨,我们便只当不知。一切以国事为重。至于‘绸缪’……”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北疆可以没有杨延昭,但不能没有能战之兵,善守之将。延光,你要尽快熟悉全盘军务。王贵,锐士营要带好,那是我们北疆的脊梁。”

这话,已然带着一丝托付后事的意味。杨延光和王贵心中俱是一沉。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数日后,朝廷的明发邸报送至定州。除了例行公事,其中一则看似不起眼的人事调动,却引起了杨延昭的警觉:原河北路转运副使,一位素以刚直、与杨延昭配合尚算默契的官员,被调离本职,明升暗降,调回京中担任了一个闲职。接任者,是王钦若的一位门生,以“精于度支、善于审计”着称。

这像是一个信号,一个开始清理北疆军政体系中外围“杨党”的信号。

紧接着,来自汴梁的私信密报也变得更加频繁和严峻。有消息称,王钦若等人正在暗中搜集北疆军费开支的“疑点”,尤其是之前张耆未能查实的那几笔“存疑”款项,又被重新翻了出来。甚至有人开始暗中接触北疆军中一些不得志的中下层军官,许以前程,试图寻找突破口。

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越来越重。

这一日,杨延昭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胸口发闷,喉头腥甜,竟咳出了一口鲜血!他连忙用袖口掩住,挥退了闻声进来的亲卫。

“旧伤……复发了吗?”他靠在椅背上,脸色有些苍白。连年的征战,殚精竭虑,以及近日来自朝堂的巨大压力,仿佛在这一刻同时爆发,侵蚀着他原本强健的体魄。

他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也瞒不了多久。若在此时倒下,北疆局面,内忧外患之下,必将瞬间崩坏。

就在杨延昭强撑病体,竭力稳定北疆局势之时,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终于图穷匕见。

这一日,宣抚使司突然来了几位不速之客——皇城司的缇骑!他们手持枢密院文书,声称奉旨核查北疆军务,态度倨傲,要求调阅宣抚使司近年所有军费账册及人事档案。

杨延昭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风暴开始了。他强撑着病体,出面接待。

“杨太师,”为首的皇城司提举太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家也是奉旨办事,例行公事而已。听闻北疆连年用兵,耗费颇巨,朝廷诸公心系边事,特命我等前来核实清楚,也好让陛下和朝廷放心。”

话说得冠冕堂皇,但其来意,不言自明。

杨延昭面色平静:“既然是奉旨核查,本官自当配合。相关文书档案,皆在库房,诸位可随时调阅。”他吩咐主簿配合,但暗中使了个眼色,示意只提供常规账目。

然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那提举太监阴恻恻一笑:“太师,咱家出京前,曾有人提及,宣抚使司似有几笔特别开支,用于……嗯,诸如‘探事马’、‘锐士营’等隐秘之所,其用度似乎……不甚明晰。不知太师可否行个方便,让我等也一并过目?”

这话,直接指向了北疆最核心的机密和杨延昭的底线!

杨延昭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缓缓站起身,虽然病体虚弱,但那股久居上位、统率千军万马的威严瞬间弥漫开来:“‘探事马’、‘锐士营’所用经费,皆关乎军国机密,其账目按制无需向度支衙门详细呈报。此乃枢密院旧例,莫非诸位不知?还是说,诸位奉的旨意,就是要探查我军机要害?”

他语气不重,却字字千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那提举太监被他的目光所慑,气势不由得一窒,脸上青白交错。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

然而,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个开始。皇城司的人既然来了,就绝不会空手而回。他们代表的,是来自汴梁最高权力阶层的意志和猜忌。

杨延昭感到一阵心力交瘁,那口强压下去的腥甜再次涌上喉头。他知道,自己或许可以凭借威望暂时挡住这一次,但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在绝对的皇权面前,个人的忠诚与功绩,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仿佛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汴梁缓缓撒下,要将他,连同他苦心经营、誓死扞卫的北疆,一同笼罩。

将星,是否真的已到了陨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