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丈高的白皮松,与山下那些挺拔的树种不同。枝干并非一味向上,而是虬曲着向四面八方伸展开。
在相对平缓的横枝上,虞静姝与裴谨之并肩而坐。两人正低头嬉戏着,姿态亲昵而自然。
“他们不害怕吗?” 汀兰忍不住小声说着。
这可是山顶,跑到山顶爬树,风又这么大,万一一阵大风吹来,直接把人吹下去怎么办?
树下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别说男仆了,小丫头、婆子都没带。
沈昭也觉得不可思议,她看着都害怕,这两人却明显不怕。
尤其是虞静姝。
上回与虞静姝见面是在靖国公府的接风宴上,当时虞静姝和萧大太太在一起,格外安静。虽然气质文静,却总让人觉得有种被束缚的感觉。
而此刻的虞静姝是鲜活而张扬的,连笑容都明媚了许多。
虞静姝首先看到沈昭,脸上并无被人瞧见爬树嬉闹的窘迫,反而朝沈昭招了招手,又拉了拉身侧裴谨之的衣袖。
裴谨之这才注意到沈昭,遥遥拱手一礼。
沈昭回礼,算是打过招呼。小情侣玩闹,沈昭自觉该走远一些,便到别处逛了一会儿。
汀兰依然目瞪口呆,时不时回头张望。
那么高的树,裴谨之这种成年男人爬上去都不容易,虞静姝怎么爬上去的?
沈昭在山顶逛了一会儿,便下山回家。
回到家时,已经是半下午,她双腿发软,让婆子捏了好一会儿才好些。
临近晚饭时间,沈昭到沈愉屋里,等着一起吃晚饭。
“国公府大爷来了,说来给太太请安。” 婆子进门说着。
沈昭并不意外,同朝为官,基本的礼貌还是要讲的。
此刻两家比邻而居,裴谨之是正经主子,他过来了,知道邻居家太太也在,肯定要来问个好。
“请进来。” 沈愉说着。
片刻后,婆子引着裴谨之进门,虞静姝跟在他身侧,王姨娘也在旁边,站在下人的位置。
叔父的姨娘,若是完全按下人算,感觉不够尊重裴珩;若是按长辈算,一个贱妾又不配。
裴谨之本不打算理她,坐忘居那么大,各住各的就好。
是王姨娘主动过来问安,姿态放得很卑微,又说了与沈愉、沈昭的亲戚关系。
裴谨之有些意外,但沈家的情况也是众所周知。
侯爷的亲侄女都给人当外室了,侯爷的外甥女当妾,似乎也不算太丢人。
王姨娘既然说了,又要去将军府问候,裴谨之便把王姨娘也带上了。
“段太太安好。” 裴谨之上前问安,虞静姝也跟着问候。
“裴大爷太客气了。” 沈愉笑着,“快请坐。”
裴谨之和虞静姝坐下来,王姨娘十分乖巧,只站在一旁。
跟随的婆子提着锦盒,送上四样礼,不过是果子、点心之类的。
邻里之间,送些吃食也显得亲近些。
丫头上茶,闲聊几句后,沈愉看向虞静姝,笑着问,“听虞姑娘的口音,不是京城人士吧?”
这是明知故问。
虞静姝的情况,沈昭对她说过。但若是不问一句,话头就不好往下接。
“我是云梦人士。” 虞静姝说着,“进京是为了跟谨之成亲的。”
裴谨之笑着看向虞静姝,眼中满是温柔,“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恭喜二位了。” 沈愉笑着说。
本就不熟,闲说几句后,裴谨之起身告辞。
王姨娘却道:“我想留下跟姐姐说说话。”
“自便。” 裴谨之说着。
在他看来,王姨娘跟着这趟来本就没必要。
她一个姨娘住在别院里,没人管她去哪。
裴谨之和虞静姝走了,王姨娘这才坐下来。
沈愉吩咐丫头上茶,沈璎珞笑着道:“还以为王姨娘要回国公府去了。”
王姨娘笑着说,“按理说是该回的,还是老爷说最近会常来别院,让我留在这里伺候。没有主子在,下人们容易偷懒。我在这里张罗着,等老爷来了,茶是热的,床铺也都收拾妥当,能方便些。”
“裴大人近来倒是很闲啊。” 沈愉笑着说。
“老爷的事情,我也不清楚。他如此吩咐了,我照着做就是。” 王姨娘笑着说。
沈昭听着,脸上堆着笑,心里却有些不自在。
现在沈愉知道了,王姨娘更是早就知晓,几人心知肚明地打着眼语。
唉,都是裴珩的错。
“裴大人看着不像薄情之人,你伺候他这些年,就算有差池过错,他也不会过分追究。” 沈愉笑着说。
王姨娘脸上却闪过一丝惧色,连连摆手,“我一个贱妾,最怕的就是失了宠爱,惹得老爷不悦。深宅大院里,没有孩子再没了宠爱,根本活不下去。”
“姑娘还在这儿呢,王姨娘说这些做什么。” 沈璎珞说着。
王姨娘似是这才想到沈昭还在,刚才的话过于孟浪,不适合未出阁的姑娘听,连忙起身道歉。
沈昭摆摆手,起身道:“你们说话,我去外头走走。”
送客的意图如此明显,王姨娘连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大爷还在那边,我还得去厨房看看。”
沈愉也不留她,只是对丫头道:“替我送送王姨娘。”
丫头送王姨娘出门去。
两家距离太近,连滑杆软轿都没坐,王姨娘带着丫头婆子步行回到坐忘居。
裴谨之和虞静姝的起居,自有丫头婆子照看,王姨娘并不过问。
她一个人吃了晚饭,小丫头伺候着梳洗,却全无睡意。
近来总是睡不着,尤其是用玉佩为饵试探过沈愉和沈昭之后。
为什么会没有反应?
不管是沈愉还是沈昭,今天与她见面时,都是一切如旧的模样。
她是不是做错了?一个贱妾而已,主子爱娶谁、爱宠谁,哪是她能插手的?
或者,她该主动向裴珩坦白?
不,绝对不能。
若是耗尽了最后那一点情分,裴珩肯定会抛弃她。
好烦,好烦!王姨娘不自觉地伸手去抓头发。
就在这时,婆子进门,小声在王姨娘耳边道:“大爷和虞姑娘同床而眠了。”
王姨娘正抓着头发的手顿住了,“同床?”
婆子点头。
“还没成亲呢,就这般不知廉耻。” 王姨娘不由得笑了。
别人的不堪,总能让她感到愉悦。
“看来虞姑娘是铁了心要缠上大爷了,就算当妾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