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看着快见底的牙粉罐,对正在用猪鬃牙刷漱口的冯田说:
“今天要是门窗家具都安装得快,天色还早的话,咱俩去镇上一趟吧。得买点牙粉、猪胰子。家里的碗筷也该多置办些,来了客人都不够用。”
冯田含着水咕噜噜漱口,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他吐掉水,抹了把脸又说:“再给你买些擦脸擦手的油膏,张叔说,这边冬天湿冷,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容易皴裂。”
两人说着家常,一边往厨房走,准备做点简单的早饭。
谁知一到厨房门口,两人都愣住了,灶台上光秃秃的,那口厚实的大铁锅,不见了。
冯田眉头紧锁,快步走进厨房,四下查看。
又走到后院,目光锐利地扫过地面和墙头,最终在后院土墙的墙头上,发现了一个泥脚印。
痕迹很新。
两人回到厨房,看着空荡荡的灶台,开始推测昨晚发生了什么。
“是从后院翻进来的,”冯田指着那脚印。
“知道我们睡在前院车厢,特意绕到后面。”
“估计是来偷油的,”杜若接口,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好笑。
“油没偷到,不甘心,就把咱们的锅给扛走了。这贼,也真是……穷疯了还是馋疯了?”
冯田脸色不太好看,问:“要不要去找张叔,查查是谁干的?把这贼揪出来?”
杜若却摇了摇头,最初的些许气闷已经散了:
“算了,一口锅罢了,找起来麻烦,闹大了也影响邻里关系,毕竟没抓到现行。”
“不过,这事儿倒提醒我们了,这家,光有砖墙还不够。看样子,咱们还得养只狗看家。另外。”
她看向冯田,“墙头上也得做些防备。”
冯田听杜若不计较,便也按下火气,看着那不高的院墙说:
“嗯,我去买些碎瓷片或者尖锐的瓦片回来,插在墙头上,看谁还敢随便翻。”
对付小毛贼的法子商定,眼前的早饭还得解决。
幸好当初逃难路上用的那个陶锅还在。
冯田将它洗净,架在灶上,烧水煮面。
清汤白面,连个葱花都没有。
冯田看着面锅,又说:“鸡蛋也得买些回来,早上煮个蛋也好。”
杜若道:“李大娘家养了那么多鸡鸭,肯定有鸡蛋,一会儿我去她家买些。”
两人就着咸菜,呼噜呼噜把清汤面吃完。
刚放下碗,院外就传来了向小左的吆喝声:“冯大哥,杜娘子!家具送来了!”
冯田赶紧出去开门,只见向小左赶着车,上面载着一部分做好的家具和门窗,剩下的因为一次拉不完,还放在他家里。
杜若干脆利落,自己套上驴车,对向小左说:“向师傅,你帮着冯田先卸车安装,我赶车去你家把剩下的拉回来。”
这边动静不小,很快,张里正和江大娘,陈登礼和李大娘也都闻讯赶了过来帮忙。
一些平日里得了冯田杜若小恩小惠,或者单纯想套套近乎,看看新家具的村民,也自发地过来搭把手。
人多力量大,搬搬抬抬,传递物件,气氛竟十分热闹。
花了差不多半天工夫,所有的门窗都稳稳当当地安装好了,厚重的木门一关,门闩一落,真正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家具也都搬进了相应的屋子:堂屋的八仙桌、条凳、橱柜。
卧房里结实宽大的木床、衣柜、梳妆台。
厨房的碗柜、置物架……
原本空荡冰冷的青砖房,瞬间被这些木质家具填充,有了浓郁的生活气息。
江大娘和李大娘挽起袖子,打来清水,拧干抹布,就开始里里外外地擦拭家具和门窗上的浮灰。
杜若和冯田不好意思闲着,也赶紧加入。
四个人忙得热火朝天,陈登礼和张里正还有其他人见插不上手,便先告辞回家了。
一直忙活到天色擦黑,总算把整个家里都收拾得窗明几净,物归其位。
江大娘和李大娘累得腰都直不起来,脸上却带着笑,看着这板板正正的青砖房,嘴里不住地夸赞:
“真好,这像个过日子的样子了。”
“这家具打得实在,能用几十年。”
杜若心中感激,让冯田送两位大娘回家,又把分装好的油渣端出来,硬塞给她们带回去给家里人尝鲜。
又叮嘱冯田:“记得顺路去李大娘家,买些鸡蛋回来。”
送走了帮忙的人,杜若关上崭新的院门,落下门闩,转过身,细细地打量起这个真正属于她和冯田的家。
从今往后,风雨再大,他们也有了一方完全属于自己的安稳天地。
她走进卧房,将早已拆洗干净的旧被褥铺到那张宽大的新床上。
然而,被子铺开,却发现因为床做得太大了,原来的被褥显得小了,两边都空出一截,没能铺满床铺。
杜若又起身翻了翻另外两床备用被子,尺寸也都一样。她不由得失笑,心里却又有了新的盘算。
明天就把这几床旧棉被带去镇上,看看能不能加些钱,请弹棉花的师傅按照新床的尺寸,重新弹几床又大又厚实的新被褥。
冯田很快回来了,提着一篮子新鲜鸡蛋。
他将鸡蛋小心地放进厨房新打的碗柜里,锁好柜门。
然后又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新安装的门窗,确认都关严实了,闩牢了,这才打了水,洗漱干净。
回到卧房,见杜若已经躺在床上了,正睁着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屋顶。
冯田脱了鞋,爬上床,躺在她身边。
床板结实,没有丝毫晃动。
黑暗中,杜若轻声说,语气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和感慨:“有家了。”
冯田的手臂环过来,紧紧搂住她,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嗯,有家了。”
静默了片刻,杜若忽然一咕噜翻起身,跪坐在床上,又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四处打量这间属于自己的卧房。
看看衣柜,看看床架,忍不住嘻嘻地笑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有家啦!我们有家啦!”
冯田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也被感染,跟着坐起来附和:
“对!有家啦!我们有家啦!”
前院棚子里,正靠在一起打盹的两头驴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惊醒,公驴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甩了甩头,又用脑袋拱了拱身边的母驴。
母驴含糊地哼唧了一声,两头驴再次依偎在一起,在属于它们的安稳角落里,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