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婶子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其他几个妇人更是脸色发白,胃里翻江倒海,有人甚至忍不住干呕起来。
院子里比上次来时更加死寂。
仅存的几个尚有意识的人,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对她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地面一片狼藉,深褐色的污迹、干涸的呕吐物、散落的污秽稻草……
层层叠叠,板结成一块块散发着浓烈臭气的硬痂,牢牢地吸附在冻土上。
杜若从随身带来的包袱里,拿出几块粗布,分发给身后的妇人,自己也仔细地系好,遮住口鼻。
“第一件事。”杜若指向地上那片触目惊心的污秽。
“把这些脏东西,用铁锹,铲干净。”
几个妇人看着那板结污秽的地面,脸上都露出畏难的神色。
这活计又脏又累,而且看着就让人作呕。
杜若没再多言,率先走到院墙边堆放工具的地方,挑了一把看起来还算结实的铁锹。
走到一块污秽最集中的地方,双手握住粗糙的木柄,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将锹尖砸向那板结的污块。
“铛!”一声沉闷的钝响。
铁锹像是砸在了石头上,只崩下几块碎屑,反震力震得杜若虎口发麻,手臂酸软。
这地面被反复的污物浸染,又被严寒冻结,坚硬得如同铁板。
杜若咬紧牙关,没有丝毫停顿,再次抡起铁锹。这一次,她调整角度,将锹刃对准污块边缘的缝隙,狠狠楔入,然后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向下压撬。
“咔嚓!”
伴随着碎裂声,一小块粘附着污秽的冻土被撬了起来。
春婶子抓起另一把铁锹,走到杜若旁边,学着她的样子,对着另一处污块用力撬挖。
剩下的妇人互相看了看,最终也硬着头皮,抄起家伙,分散开来。
一时间,隔离院里只剩下铁锹与冻土污块撞击发出的沉闷钝响,以及妇人们压抑的喘息声。
这活计远比想象中艰难百倍。
每一锹下去,都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手臂、腰背的酸痛如同潮水般涌来。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在六人轮番上阵、累得手臂几乎抬不起来之后,院子总算勉强被清理出来。
虽然仍有顽固的污渍残留,但比起之前,已是天壤之别。
几个妇人累得蹲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身上都沾满了泥污和汗渍。
杜若也拄着铁锹,胸口剧烈起伏。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环顾四周。
地面清理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是生火熏蒸。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杜若在院里搭起了一个火堆。
然后绕着院子仔细找了一圈,除了几个早已坍塌废弃的土坑,根本没有可用的灶台。
搭灶台,必须立刻搭起几个简易灶台。
杜若看着那堆成小山的柴火和艾草,眉头紧锁。
但她一个现代人,哪里懂怎么用石头和泥巴垒灶台?
难道要再去找大当家要人?
就在杜若一筹莫展之际,一个细弱蚊蝇、带着迟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杜……杜姑娘……我……我会一点……”
杜若猛地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是最瘦弱的那个妇人,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蜡黄的脸上带着怯懦和不安。
“你会搭灶台?”杜若眼中瞬间燃起希望的火光,快步走到她面前。
妇人被杜若的目光看得更加紧张,低着头,声音更小了:
“嗯……我……我叫玉兰。”
她顿了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墙角一个蜷缩在破草席上的身影,声音带上了哽咽。
“那……那是我当家的……叫徐大刚……”
杜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头一震,此人正是那个在杜若初来隔离院时,挣扎着回答她问题,告诉她寨中陆续有人发病的年轻男人。
他此刻双目紧闭,脸色灰败,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显然已到了弥留之际。
玉兰看着丈夫的模样,眼圈瞬间红了,她强忍着泪水:
“我当家的……是寨子里最好的泥瓦匠……我嫁给他以后,给他打下手……递个泥巴、搬个砖头……也……也看着他搭过不少灶台……大概……大概知道怎么弄……”
原来如此,杜若心中瞬间了然。
“太好了!玉兰!”杜若毫不掩饰自己的激动,用力拍了拍玉兰瘦弱的肩膀。
“现在全靠你了!需要什么?石头?泥巴?你只管说!我们大家一起动手!”
玉兰被杜若的信任鼓舞,又担忧地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丈夫,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
“先找石头!”玉兰指着院墙边。
“要平整些的,大块的做基脚,小块的填缝。”她又指着院墙下背阴处尚未完全冻结的湿泥。
“那些泥,挖过来,要黏的,再掺些柴灰进去,更结实耐烧。”
杜若立刻化身最积极的执行者:
“好!搬石头!挖泥!”
她第一个冲向院墙边,弯腰去搬那些沉重的石块。
春婶子和另外三个妇人见状,也顾不得疲惫,纷纷起身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