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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一股霸道的肉香漂浮在这片被饥饿和绝望笼罩的荒野里,无声无息地钻入了灾民们的鼻腔。

许多正蜷缩着啃食草根,吞咽雪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贪婪地深吸着气,试图从空气里捕捉到更多那令人魂牵梦萦的肉味。

“真香啊……是肉味……”

“老天爷,这年头居然还有人能吃上肉……”

“闻着像是炖了肉汤……要是能喝上一口,死了也值……”

低低的议论和吞咽口水的声音在人群中窸窣作响。

他们捂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只能徒劳地再次灌下几口冰冷刺骨的雪水,试图用那点虚无的凉意压住胃里灼烧般的饥饿感。

李老狗蹲在一个临时用石头垒起的灶坑前,看着锅里翻滚的肉块和汤水,那双三角眼里闪烁着满足和渴望的光。

他用一根树枝搅动着锅里的肉,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笑容。

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小心翼翼地盛了满满一碗堆的冒尖的肉块,双手捧着,恭恭敬敬地端到了正靠坐在行李上闭目养神的李善才面前。

“叔,您劳累一天了,喝碗热汤暖暖身子,补补力气。”李老狗的声音带着十足的谄媚。

那浓郁的肉香直往鼻子里钻,李善才的喉结也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肚子里馋虫大动。

但他依旧努力维持着身为村长的矜持和威严,慢悠悠地睁开眼,装模作样地接过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故作惊讶地说道:

“你从哪里搞来的母羊肉?不错,不错。”

他刻意强调了“母羊肉”三字,然后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地看向李老狗。

李老狗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连忙点头哈腰地应和:

“叔公您好眼力,就是母羊肉。”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那小羊羔我已经挖了个坑好好埋了,今天能吃上羊肉,要多谢您刚才发话。”

他这话说得含糊其辞,但在场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李善才这才彻底放心了,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问,低下头,吹了吹热气,迫不及待地呲溜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肉汤,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随后大口咀嚼起碗里的肉来。

李老狗退回到那口锅旁,锅里的肉汤还在咕嘟冒着泡,李赖子等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不停地咽着口水。

李老狗用树枝在锅里搅了搅,精准地捞起一块看起来格外肥嫩、肉质细腻的肉块,放进李赖子递过来的破碗里,冲他挤眉弄眼:

“赖子,来,尝尝这块,这块肉‘嫩’得很,就是……嘿嘿,死得有点久了,不那么新鲜了。下次,等哥搞点新鲜的,再让你好好尝尝鲜。”

李赖子明白了李老狗的意思,迫不及待地夹起那块肉,也顾不上烫,直接丢进嘴里,用力咀嚼起来。

他一边嚼,一边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最后,死死地盯住了一个正依偎在母亲怀里,大约五六岁的小男孩,舌头舔过嘴唇,含糊不清地应和道:

“嗯……是不太新鲜了。下次……下次一定得搞点新鲜的吃吃……”

那眼神中的贪婪,让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个别灾民吓得魂飞魄散。

赶紧低下头,死死捂住自家孩子的眼睛和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而蹲在一旁的李老二,闻着那近在咫尺的肉香味,胃里像有无数只爪子在挠,馋得口水直流,眼睛几乎要黏在那口翻滚的肉锅上。

但一想到这肉的来源,那点仅存的人性让他没办法吃下去。

他死死闭上眼睛,扭过头,拼命啃咬着手里干硬剌嗓子的杂粮窝头,用那点微不足道的食物努力填充胃袋,同时在心里拼命地安慰自己:

“没事……没事……忍一忍……等下一锅……下一锅肉汤……就该轮到我吃了……到时候……到时候……”

这诡异而恐怖的肉汤气味,同样随风飘到了冯田和杜若所在的驴车这边。

杜若正将热水灌进水囊里,当她闻到风中那股怪异的肉味时,动作不由得顿住了。

这味道……似乎不是寻常牲畜……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身旁的冯田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冯田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变得急促而困难,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大颗大颗的冷汗。

那味道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最黑暗的那个潘多拉魔盒。

三年前,战场上,粮草断绝,饿的眼睛发绿的士兵将俘虏杀了,随后升起火煮起了肉汤,那腥臊的肉味和同袍们如同野兽般的争抢吞咽,成了他此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魇,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永世难忘。

而他,靠着惊人的意志力,硬生生一口未吃等到了粮草补给。

他本以为已经将其遗忘,此刻却被这一模一样的味道,狠狠地拽回了那场人间地狱。

“呕——!”

冯田猛地弯下腰,胃里一阵疯狂地痉挛翻涌,他再也控制不住,扶着旁边一棵枯树的树干,剧烈地呕吐起来。

他吐得撕心裂肺,将刚才吃下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到最后只剩下苦涩的胆汁和酸水,灼烧着他的喉咙和食道。

他吐得浑身脱力,手脚冰凉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只能倚靠着树干剧烈地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内衫。

杜若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立刻冲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冯田。

当她再次闻见那肉味,又结合冯田如此剧烈的反应,脑海里浮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

她不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过种人相食、析骸以爨的惨剧,但当它真真切切地发生在眼前。

那种强烈的冲击和恶心感还是让她瞬间头皮发麻,脊背发凉,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江倒海。

她强压下自己的不适,用尽全力搀扶着几乎虚脱的冯田,将他半扶半抱地弄进了相对封闭的车厢里。

她让他靠坐在铺盖上,将灌满热水的水囊塞进他怀里让他抱着取暖,又赶紧从另一个水囊里倒出热水浸湿帕子,仔细地替他擦拭额头和脖颈上的冷汗。

冯田闭着眼睛,脸色依旧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杜若什么都没有问,她不需要问。从他剧烈的生理反应来看,她已经明白了他曾经经历过怎样的人间地狱。

她只是紧紧地拥抱住他,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颤抖的身体。

冯田也反手紧紧抱住了她,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呼吸沉重而压抑。

他同样什么都没有说,那些血腥而黑暗的往事,他宁愿它们永远埋葬在心底最深处,永不触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