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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守陵人之林青竹 > 第43章 谁在替我们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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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扇门洞开的瞬间,人间的回响便如潮水般涌来。

熄灯村的恐慌并非无端。

起初,那九朵琉璃花只是夜里发光,美则美矣,终究是个奇景。

可自从村里最胆大的几个蒙童忍不住好奇,凑上前去触碰花瓣,听到那一声轻柔的“嗯”之后,一切都变了。

那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韵律,当夜,九朵花的明灭节奏便开始趋于一致。

一夜,两夜,三夜过去,那光芒的涨落竟如一人呼吸,平稳而有力,每一次明暗交替,都像一颗巨大的心脏在村庄地底搏动。

寂静深夜里,这同步的“呼吸”成了最恐怖的鬼语。

村民们围着老槐树,脸上写满了敬畏与惧怕。

“是山鬼在借花说话!”“再让它吸下去,村里的生气都要被吸干了!”“掘了它!烧了它!不能再留了!”群情激愤,锄头和火把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都住手!”老村长拄着那根磨得油亮的拐杖,颤巍巍地挡在槐树前。

他太老了,身子佝偻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但那双浑浊的老眼却透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村民们不敢上前,却也不肯退去,就这么僵持着。

老村长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坐下,将枯瘦的手掌按在槐树下的泥土上。

他就这么按着,一天,两天,三天。

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如一尊风干的石像。

村民们的火气在漫长的对峙中渐渐消磨,转为一种更深沉的困惑与不安。

他们不明白老村长在等什么,或者说,在守什么。

第三日,子时。

夜最深,万籁俱寂。

老村长忽然有了动作,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地在另一只手掌上划开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将带血的手掌覆上地面,与另一只手交叠,嘴唇翕动,用一种近乎呢喃的古老声调低语:“你走你的路,我守我的夜。”

话音落下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九朵琉璃花猛地一颤,光芒大盛,将整棵槐树照得通透。

紧接着,一声清晰无比的“嗯”响彻全村。

这一次,声音不再是从花中传出,而是来自地底深处,沉闷、厚重,却又无比齐整,仿佛有成千上万个声音在同一时间给出了同一个回答。

那声音里没有邪祟的阴冷,只有一种古老而温和的确认。

“扑通!扑通!”村民们再也站立不住,成片地跪倒在地,对着老槐树的方向拼命磕头。

他们不知道自己拜的是什么,是山神还是地灵,他们只知道,这东西,毁不得。

血誓穿透了生死界限,那万口同答的宏大回响,亦化作一道暖流,精准地找到了它誓约的源头——林青竹。

在他那片死寂的意识残识中,陵门第八支脉猛然间涌入了一股奇异的温流。

它不是灵力,没有霸道的冲击感;它也不是魂息,没有阴森的冰冷感。

它更像是无数微弱执念的聚合体,温暖、纯粹,带着久别重逢的眷恋。

林青竹的残识“认”出了它们,那是无数曾被他背负于肩、亲自送归幽都的亡魂,在轮回的尽头,在地脉深处,用它们仅存的一点“记得”,反向回哺了它们的引路人。

这股暖流汇聚在支脉的末梢,一个新生的小小的烙印缓缓浮现,微微发烫。

那是由无数光点拼成的几个字:“现在轮到我来说‘嗯’了”。

奇异的是,组成字迹的那个光人,竟有半张面孔酷似他记忆深处的阿灰。

林青竹依旧无法动弹,甚至无法思考,但他第一次清晰地“知道”了一件事——他没有被遗忘,有无数他曾帮助过的存在,正在用它们的方式,替他“记得”这个世界。

熄灯村的夜恢复了平静,老村长却悄然起身,独自一人走向了后山断崖。

月光下,他从贴身的衣襟里,小心翼翼地取出半块锈迹斑斑的残铃。

铃铛缺了一角,正是当年林青竹匆匆离村时,不慎遗落的那枚赶尸铃的碎片。

老村长摩挲着残铃冰凉的边缘,最终走到一棵崖边古树旁,找到树干上那一道最深邃的金色纹路,将残铃深深地嵌入了年轮之中。

“你没回来,”他对着古树喃喃自语,声音被夜风吹得破碎,“路替你回了。”

话音落下,风骤然停了,满山树叶静止如画。

次日清晨,有村民上山,惊奇地发现,那古树埋铃之处,竟生出了一株寸许高的细草。

那草叶色泽普通,并无光华,但村里人后来发现,每到子时,它都会自动弯折三次,如同一个沉默的人,在对着远方叩首。

同样的回响,在千里之外应验。

三十七义庄之一的北岭义庄,守着一盏百年魂灯的老仆,当夜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荒野之上,群花落地,花瓣上生出无数金色的“嗯”字。

他猛地从梦中惊醒,只闻到一股浓郁的灯油香。

定睛一看,堂上那盏终年不灭的魂灯,灯油正一滴滴落下,却未在灯盘里散开,而是凝聚成一朵晶莹的油花,花心中央,一个清晰的“嗯”字正幽幽浮动。

老仆一生与尸体魂灵打交道,最不信鬼神异象,只信规矩。

“装神弄鬼!”他低喝一声,取来火折子,便要将这诡异的油花焚毁。

可就在火苗靠近的刹那,魂灯的灯焰“呼”地一声,由昏黄转为一片幽蓝,光影摇曳间,竟在墙上投射出一个模糊的少年面容——正是林青竹年少时离家,在此地落脚的模样。

老仆举着火折子的手僵在半空,这不是邪祟,是“守”的遗志,是那位少年引路人留下的一个承诺,一个印记。

他缓缓收回火折子,深深看了一眼那幽蓝的灯火,转身回到房中,捧出了一本泛黄的线装古籍——那是他家祖传的《赶尸谱》。

“我不识什么大道,”老仆对着魂灯,声音沙哑却坚定,“只知人该守诺。”

他松开手,将那本对他而言比性命还重要的古籍,投入了灯火之中。

书页遇火,并未立刻化为灰烬,反而让那幽蓝的灯焰暴涨三尺,熊熊燃烧。

整整三日,北岭义庄灯火通明,而灯盘中的油滴,则以更快的速度凝聚成花,一朵又一朵,每一朵花心,都有一个同样的“嗯”字。

更遥远的万里荒原上,那个曾见过发光青草的牧童,发现草儿早已枯萎。

但那晚之后,每当夜幕降临,草根处的沙土便会泛起微光,一粒粒金沙自动聚集,蜿蜒成一条通往南方的小小路径。

牧童觉得好玩,夜夜枕着沙路入眠。

这夜,他照常躺下,却发现路径的尽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截腐朽的木桩。

木桩上,刻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字:“阿灰止步”。

字缝里,正渗出淡淡的光芒。

牧童不识字,也不懂其意,却莫名觉得心安。

他将头挨着木桩,很快便沉沉睡去。

梦里,他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回头,只看到风沙卷起一道模糊的背影,没有回头,渐行渐远。

第二天醒来,木桩已然不见,唯有脚下那条通往南方的沙土路径,比昨夜更亮了三分。

人间各处,或明或暗,皆有应答。

而这一切的源头,熄灯村,在经历了那夜的惊心动魄之后,彻底归于宁静。

村民们每日对着老槐树烧香叩拜,再无人敢靠近那九朵琉璃花。

唯有那位守夜的老村长,在又一个子时,悄然来到树下。

他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习惯性地将手掌贴在地面上。

然而这一次,掌心传来的触感却截然不同。

那不再是冰冷坚实的泥土,而是一种……带着微弱搏动的温润感。

仿佛他按住的不是大地,而是一条巨大生物沉睡的肌体。

这片土地,似乎活了过来,正以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吐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