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倏忽间已是一载春秋。
这一年里,何太叔不仅将初入金丹期的境界彻底巩固,更坚持每月进入天魔珠内淬炼神识、磨砺神魂。然而这修炼过程,却远比系统当初描述的更加凶险艰难。
犹记得初次神魂离体、踏入天魔珠的刹那,肆虐的九天罡风便如千万把利刃席卷而来,将他的神魂一次次撕裂、绞碎。
每一缕神识都被强行拉伸,如同抽丝剥茧般被扯成细丝,又在罡风中扭曲缠绕。
那深入灵魂的痛楚远超肉身之痛,每一次修炼结束,他都如同从炼狱归来,浑身虚脱地瘫倒在地,连指尖都难以移动分毫。
每当此时,他总会强撑着唤出系统界面,对着那片流光溢彩的光幕厉声斥骂。可不论他如何怒斥,系统始终静默以对,仿佛只是个没有生命的幻影。在徒劳的愤怒过后,他也只能接受现实,将满腹怨气化作一声长叹。
但这份付出终究没有白费。原本他所修习的秘术在筑基期后便无后续功法,致使神识修炼停滞不前。
如今借助天魔珠这等异宝,他的神识不仅在量上有了显着提升,更在质上发生了蜕变。他比其他金丹修士能更早的发现敌人的踪迹。
如今的他若有幸再历天劫,单凭如今稳固的神魂根基,已足以直面心魔侵袭,再不需倚仗婆罗珠与玲珑七彩玉佩这等外物护持。
当然,若是遭遇域外天魔,他仍不敢托大——那等存在于传说中的魔物,终究非是初入金丹的修士能够抗衡的。
.....
晨曦微露,厚重的洞府石门在低沉的轰鸣中缓缓开启。
何太叔信步走出,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洗练的青色法袍,衣袂在晨风中轻轻拂动。他抬手遮在眉前,眯眼望向天际——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在昏暗的洞府中闭关巩固境界,此刻骤然面对外界的天光,竟觉得有些刺目。
朝阳初升,金辉遍洒山峦,也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
“是时候动身前往玄穹真君的行宫了。”
他轻声自语,背后黑匣一道流光应声而出,化作三尺金锋悬浮于身前。
何太叔一步踏出,身形已稳稳立在飞剑之上。剑诀一引,便化作一道金虹破空而去,直指远方的玄穹行宫。
飞剑穿云破雾,何太叔负手立于剑身,径直朝着内城方向疾驰,丝毫没有降速绕行的意思。这般毫不避讳的御剑姿态,自然引起了沿途执法队的注意。
数道强横的神识先后扫来,但在感知到他周身流转的磅礴金丹气息后,又都默契地退去。
在这修真界,实力便是最好的通行证。金丹修士,作为仅次于元婴真君的存在,自然享有在内城区自由飞行的特权。
几支执法队伍在确认他的修为后,非但没有阻拦,反而遥遥致意——这是对强者的尊重,亦是修真界千年不变的规矩。
不过半个时辰,飞剑便已掠过最后一道山峦。但见云海之巅,一座巍峨行宫依山而起,琉璃金顶映照着朝阳,玉白石阶蜿蜒入云,整座建筑仿佛与山势浑然一体,散发着令人心生敬畏的道韵威压。
何太叔按下剑光,悬停半空,目光不由被这壮阔景象所摄,低声轻叹:“这便是玄穹真君的行宫么?”
正当他凝神瞻仰之际,行宫深处倏然飞出一列仪仗。为首一位身着流云绡纱的侍女翩然而至,其容光明艳,气质清华。
她停在丈外之地,敛衽为礼,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何前辈,真君已知您今日到来,正在凌霄殿相候。请随妾身前来。”
“有劳引路。”何太叔微微颔首。
侍女再度施礼,随即转身引领。二人穿过数重偏殿,但见廊庑萦回,灵泉潺潺,所经之处皆有侍从垂首恭立。
最终来到一座高耸入云的主殿前,两扇丈许高的玄铁木门伴随着沉重的嗡鸣缓缓开启,门前侍立的众人皆屏息低首。
何太叔见这般阵仗,心知玄穹真君必在殿内。他整了整衣袍,神色从容地迈过门槛,向着殿宇深处稳步走去。
“你便是何太叔?”
一道清越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在空旷的大殿中泛起细微回响。那语调似是确认,又带着几分玩味。
何太叔抬头望去,但见九级玉阶之上,玄穹真君斜倚云座,一袭玄色道袍流泻而下,正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
何太叔稳步上前,不卑不亢地单膝及地,抱拳行礼:“晚辈何太叔,拜见真君。”
“起身吧。”玄穹真君随意摆了摆手,宽大的袖袂如流云拂过,“你我皆出自散修,不必拘泥这些虚礼。”
他的目光在何太叔身上停留片刻,似在品鉴什么。忽然像是忆起极有意思的事,指尖轻抚下颌,唇角微扬:“倒是有一事,本座颇为好奇——当日你是如何渡过那域外天魔一劫的?”
他稍稍前倾身形,眸中泛起探究的神色:“你当知晓,这修仙界万千修士,能在金丹劫中便引来域外天魔的,千年难出一人。倒是元婴天劫时遭遇此劫,还算常见。”
语毕,他静静注视着阶下这位新晋金丹修士,等待着一个答案。
面对玄穹真君饶有兴致的询问,何太叔只觉得一股寒意自脊椎窜起,头皮阵阵发麻。
他岂能如实相告?难道要说自己身怀系统秘宝,不仅引来了域外天魔,更借助系统之力将其斩杀?这个秘密一旦泄露,恐怕下一刻就会被这位元婴大能抽魂炼魄,将系统剥离占为己有。
殿内寂静无声,唯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般震动耳膜。数息之后,他终是压下翻涌的心绪,垂首沉声答道:“回禀真君,晚辈全仗着神魂比寻常修士稍显坚固,那域外天魔数次以心魔幻境相诱,皆未能动摇晚辈道心。最后……晚辈也是侥幸,才得以将其击退。”
这个滴水不漏的回答显然未能令玄穹真君满意。只见他眼中流转的兴致渐渐淡去,一抹难以察觉的失望掠过眉宇,但随即又恢复成那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他并未立即开口,而是再度将目光投向何太叔,这一次的审视比先前更加细致、更加漫长。
何太叔在这无声的注视下,只觉得周身灵力都几乎凝滞,连面部肌肉都开始微微僵硬。就在他即将承受不住这沉重压力时,玄穹真君终于慵懒地靠回云座,指尖轻叩扶手。
“既然你不愿透露机缘,本座也不强求。”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这修仙界广袤无垠,能结金丹、成元婴者,谁没有几段不为人知的际遇?本座还不至于为此等小事计较。”
说罢,他忽然指尖一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极有意思的事,目光再度落在何太叔身上:“不过……听闻你与赵青柳那丫头,交情匪浅?”
听闻玄穹真君不再追问域外天魔之事,何太叔紧绷的心弦方才稍缓,暗自长舒一口气。
不料这口气尚未舒尽,真君竟又突然提及赵青柳,令他心头再度一紧。虽不明真君深意,他仍恭敬垂首答道:“真君明鉴,晚辈确实与赵道友相交甚笃,平日……”
“既如此,”玄穹真君却不容他说完,袖袍轻拂间已截断话语,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的意味,“你与赵青柳结为道侣,如何?”
此言一出,何太叔如遭雷击,整个人僵立当场。脑海中仿佛有万千符箓同时炸开,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口,却发觉喉间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得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勉强润了润干裂的嘴唇。
数息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惑:“真君……真君恕罪。晚辈与赵道友始终以道友相称,彼此敬重,从未……从未有过此等非分之想。”
他深深俯首,不敢直视座上那人的目光,只觉得这突如其来的提议比方才质问域外天魔时更令人心惊胆战。
“是吗?”玄穹真君轻轻挑眉,指尖在玉座扶手上叩了叩,语气中带着几分意味深长的惋惜,“那倒真是可惜了。赵丫头已被本座收为亲传弟子,以她的慧根玲珑,若能与你这般潜力相结合,未来在这修仙界中,何愁不能携手共攀大道之巅。”
说到这里,他似是兴致渐褪,随意地朝何太叔摆了摆手:“既然你无心于此,那今日便到此为止吧。何小子,好生修行,莫要在金丹期蹉跎太久——你可是能在金丹劫中引来域外天魔的人,元婴天劫于你而言,应当不算难事。莫要辜负了本座对你的期许。”
话音未落,他眼中忽又掠过一丝明悟的光彩,仿佛想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低声自语道:“是了……待你结婴之后,本座定要亲自去问问那些宗门世家的老家伙——”
他嘴角扬起一抹近乎顽劣的笑意,“为何他们精心栽培的嫡传子弟,反倒不如你一介散修有此能耐?”
想象着那些向来眼高于顶的老对头们届时铁青的脸色,玄穹真君终于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清朗的笑声在空旷殿宇中回荡,带着几分恣意与畅快。
“晚辈告退。”
见玄穹真君已无意再多言,何太叔当即执礼告辞,躬身退出大殿。身后那畅然的笑声仍在梁柱间回荡。
方踏出殿门,早有侍立一旁的绛衣侍女款步上前,敛衽一礼,声音清柔如春风拂柳:“何前辈请留步。赵仙子已在流云偏殿等候多时,特命奴婢在此迎候,还请前辈随我来。”
何太叔脚步微顿,眼底掠过一丝讶异,随即颔首应允。二人一前一步穿过九曲回廊,廊外云海翻涌,灵植掩映,偶有仙鹤掠影而过。
侍女步履轻盈,裙袂飘飘,不多时便引他至一处精巧雅致的殿阁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