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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械营的废弃军械库,是整个军营里最阴暗、最潮湿的角落。

这里堆放着所有在战场上损毁,或者因为各种原因报废的军械。

断裂的长矛,扭曲的盾牌,锈迹斑斑的铠甲残片,还有大量已经失去弹性的弓臂和断裂的车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腐木和尘土混合在一起的怪味。

守着这个仓库的,是一个名叫李大嘴的老卒。

据说他年轻时,曾是军中最勇猛的士卒之一,后来在一场战斗中伤了腿,才被安排到这里看守仓库,了此残生。

当李源拿着百将亲卫的手令,出现在仓库门口时,李大嘴正靠在一堆破烂的皮甲上,就着一瓣生蒜,啃着一个黑乎乎的麦饼。

他抬起浑浊的眼皮,瞥了一眼李源,又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令牌。

“进去吧。”

他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挑完了,自己拉走,别耽误老子晒太阳。”

对于这个年轻人,他也有所耳闻。

那个搞出“升天绳”和“夯土神兽”的奇人。

但在李大嘴看来,再奇的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也得完蛋。

去三号烽火台?

呵,跟直接去见阎王爷,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源对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话,径直走进了仓库。

他推来一辆吱吱作响的独轮板车,开始在这座“垃圾山”里,仔细地翻找起来。

李大嘴靠在门口,眯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

他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奇人”,临死之前,想给自己挑些什么陪葬品。

一柄还算完整的断剑?

一面没有破洞的残盾?

然而,李源接下来的举动,却让他那双昏花的老眼,越瞪越大。

只见李源,对那些还算完整的兵器看都不看一眼。

他径直走到一堆扭曲变形的木料前,从中挑出几根最粗壮、最坚硬的,虽然已经断裂,但材质本身还算完好的车轴和攻城槌残骸。

“嘿,这小子,眼光还行,知道挑硬木。”

李大嘴撇了撇嘴。

但接下来,李源的操作,就让他完全看不懂了。

李源又走到一堆报废的弓弩前,他不要那些完整的弓身,反而专门去捡那些因为过度使用而失去弹性,甚至已经出现裂纹的硬木弓臂。

他将这些弓臂,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一样,放到了板车上。

然后,是轮轴。

他找到几个已经散了架的战车轮子,费力地将中间那根磨损严重,但还算完整的青铜轮轴给拆了下来。

最后,他来到了仓库最深处,一个堆满了各种皮具和绳索的角落。

那里,堆放着山一样多的,从战马上换下来的,已经老化或者断裂的牛筋、马皮。

这些东西,腥臊扑鼻,连老鼠都嫌弃。

李源却像是发现了宝藏。

他直接跳了进去,在里面仔细地翻找、挑选,将那些虽然陈旧,但还足够坚韧的牛筋束,一捆一捆地抱了出来。

不一会儿,他的那辆板车上,就堆满了。

一堆在任何人看来,都是彻头彻尾的,毫无用处的——

破烂。

李大嘴彻底看不懂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有上阵前磨刀霍霍,杀气腾腾的。

有吓得尿裤子,痛哭流涕的。

也有平静地写下遗书,交代后事的。

但像李源这样,临死前,兴高采烈地给自己置办了一车垃圾的,他还是头一回见。

“小子。”

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指着那车破烂,撇着嘴问道。

“你……要这些玩意儿干啥?”

“莫不是真信了那些方士说的,人死了,在底下也得过日子,提前给自己烧点家当过去?”

李源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了看这位满脸褶子的老卒,咧嘴一笑。

“老丈,这可不是家当。”

“这是……救命的宝贝。”

说完,他不再解释,推起那辆装得满满当当,还散发着怪味的板车,吱吱呀呀地朝着仓库外走去。

李大嘴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最后摇了摇头,往嘴里又塞了一瓣大蒜,用力地嚼着。

“疯了。”

“真是个不知死活的疯小子。”

……

负责押送李源前往三号烽火台的,是一名叫做钱五的小吏。

他是个典型的老油条,在军营里混了十几年,没立过什么功,但也从不犯错。

接到这个任务时,他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去三号烽火台,本身就带着风险。

更何况,还是押送一个得罪了赵四的倒霉蛋。

他生怕半路上,从哪里窜出几个赵四的狗腿子,连他一块儿给收拾了。

当他看到李源,以及李源身后那辆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破烂”时,他心里的那点不乐意,就全都变成了鄙夷和不耐烦。

“我说,李工匠。”

钱五捏着鼻子,离那辆板车远远的。

“你这是……准备去烽火台上开个杂货铺?”

李源只是笑了笑,没搭理他。

他亲自推着车,钱五则骑着一匹瘦马,在前面不情不愿地领着路。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大营,朝着北边那片愈发荒凉的雪原走去。

路,越来越难走。

风雪也越来越大。

钱五裹紧了身上的皮袄,只觉得这鬼天气,简直能把人的骨头缝都给冻住。

他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叫李源的小子,却仿佛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他把板车停在路边,自己则坐在一块被风雪覆盖的石头上,闭着眼睛,像是在打盹。

钱五撇了撇嘴。

“吓傻了吧。”

他心里想着。

一个养尊处优的工匠,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恐怕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他不知道的是。

此刻的李源,根本没有在打盹。

他的大脑,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疯狂运转着。

在他的脑海中,那辆板车上的所有“破烂”,都已经被分解、重组,变成了一个个精密的三维模型。

【扭力臂木材强度校核……通过。】

【轮轴支架结构模拟……通过。】

【牛筋绞索最大扭矩计算……临界值3400牛·米,安全系数1.5,足够。】

【抛射物质量50斤(约25公斤),初速度估算……45米\/秒。】

【最大射程计算……仰角42度时,理论射程480步(约700米)……】

一个个数据,在他的脑海中流淌,最终,汇聚成一张完整而精密的设计蓝图。

他不是在打盹。

他是在进行最后的,模拟推演。

确保万无一失。

“喂!走了!”

钱五不耐烦的催促声,打断了李源的计算。

李源睁开眼睛,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重新推起了那辆在他眼中,装满了希望的板车。

“钱吏,还有多远?”他开口问道。

“翻过前面那道梁,就到了。”

钱五没好气地回答。

“那地方,邪乎得很,你自求多福吧。”

翻过山梁。

一座孤零零的,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了的烽-火台,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它矗立在苍茫的雪原之中,黑黢黢的,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周围的木栅栏,被烧得七零八落,只剩下一些焦黑的木桩,顽固地戳在雪地里。

烽火台的墙体上,布满了箭痕和刀砍的印记,甚至还有一些暗红色的,不知是人血还是牲畜血的痕迹。

一股萧瑟、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钱五勒住马,远远地停下,再也不肯往前一步。

“地方到了。”

他指着远处的烽火台,对李源说道。

“你自己过去吧,交接的文书,我会让守军出来拿。”

“我的任务,就到这里。”

说完,他调转马头,逃也似地,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奔去。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他。

李源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独自一人,推着那辆装满“破烂”的板车,迎着刺骨的寒风,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那座属于他的……

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