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塘县城南,李宅。
作为八品巅峰的道门修士,李泾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五行遁术也还粗通,赚点小钱自然不是难事。
这一栋三进三出的大宅院,在陈塘县城也是数一数二的豪奢。
平素里,李宅晚间都点满了灯笼,映照得亮亮堂堂。
可今日,却只有门口的两盏灯笼亮着,中堂之内全无光亮,就连后院也只有微弱的灯光。
李陌在家门口翻身下马,纵身上前,敲响了侧门。
片刻之后,门内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谁啊?”
李陌沉声道,
“吴爷爷,我是李陌。”
“你是陌少爷?!”
伴随着惊疑声响起,侧门微微拉开一道缝隙。
年过七旬的吴晁盯着他看了片刻,颤颤巍巍的说道,
“真的是你……
你终于回来了……”
他拉开侧门,让李陌走了进来,眼中有泪花涌现,
“李家遭此横祸,老爷已经乱了心神,夫人更是几度想要寻死……
你回来了,老爷也多个商量的人,说不定还能想到解决祸事的法子……”
看着他这絮絮叨叨的模样,李陌心里反倒涌现出一丝暖意。
他在这里长大,却自小就和李泾不和。
不是寻常父子那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而是彻彻底底的冷漠,甚至上升到了仇视的地步。
原因其实并不复杂,李泾希望他也能踏上修行路,重振李家的家业。
可他在出生之前,母亲殷婉就因意外动了胎气,导致经脉阻塞,气血晦涩,掩盖住了先天火莲圣体。
李泾带他去周围几家修行宗门测试了修行资质。
可这些小宗门里,连四品法相境的修士都没有,哪里能看出来李陌的不凡?
最终的结果自然都是“先天不足,无法修行”。
李泾多年的指望落空,自然心有不甘。
可他却又偏偏没有发泄怒火的目标,不知不觉间便仇视起了李陌。
这种复杂的心理变化,哪里是年少的李陌可以理解的?
在他看来,李泾就是看他哪哪都不顺眼,根本不配做他的父亲。
哪怕有母亲殷婉居中调和,父子俩的隔阂也越来越深,最终形成了鸿沟。
一年前,李陌挨了顿暴揍,愤然离家出走,几经流转,最后在华山府城安顿了下来。
回到自己的家里,往事顿时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闪过,让李陌一阵恍惚。
片刻之后,他定了定心神,跟吴晁一起走进了后院。
他巡视四周,见到东边书房仍然亮着烛火,依稀可见有人影浮现在窗上。
脚步微顿,他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低声问道,
“我爹他……
这一年来有出去找过我吗?”
吴晁闻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陌少爷你离去之后,老爷立刻就去报了官,又带着家丁们在附近搜寻,可是迟迟无法找到你……”
黑暗中,他微微低头,神情有些古怪,带着丝丝歉意。
换作一年前的李陌,自然注意不到他的神情变化。
可此时的李陌已经踏足九品巅峰,在先天火莲圣体的加持下,一身气血足以和武夫争雄。
就是再黑暗的环境,对他来说也和白昼无异。
看到吴晁的表情,李陌已经明白了一切。
他眼中的些许期待瞬间黯淡下去,加快脚步走到了殷婉的屋前,轻轻敲响了房门,哽咽道,
“娘亲,是我……”
房间里原本有着隐隐的啜泣声,听到李陌的声音,瞬间安静下去。
大约三息之后,一道身影疾步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吱呀!”
那是一名年约三十的美妇,风姿绰约,黑发如瀑,仿佛盛开的牡丹般艳丽,却无丝毫媚俗。
即便是此刻双眼通红,泪痕犹在,也好似梨花带雨,让人生出一股我见犹怜的感觉。
她怔怔的看着李陌,眼中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一把抱住了他,
“陌儿……
你终于回来了……”
李陌无言以对,只是也红了双眸。
一旁的吴晁抬手擦着眼泪,低声道,
“夫人,陌少爷连夜赶来回来,肯定很累了……
咱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殷婉这才回过神来,拽着李陌的右手便进了屋子。
吴晁跟了进去,并未带上房门,以显光明正大之意。
他给殷婉和李陌各自倒上一杯茶,便侍立在一旁,任由这对母子叙话。
殷婉与李陌一年不见,心中不知积了多少思念,刚想开口,却被李陌打断,
“娘亲,其他话以后再说。
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沧海派那样的大宗门,竟然会盯上我们李家?!”
殷婉叹了口气,面上浮现出一缕不正常的红晕,
“半月前,我带着小翠去城北的积香庵为你祈福,谁知道却撞见了沧海派的余仁豪。
他对我欲行不轨,却忌惮斩妖司和《修行铁律》,没有强行动手,而是直接找上了你爹,逼他休妻。
你也知道你爹的脾气,他这辈子最好面子,哪里肯受如此大辱?
自然是当场拒绝。
余仁豪没有当场发难,只是扔下了几句狠话,便转身离去。
我们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毕竟有《修行铁律》和斩妖司在,即便沧海派是一流宗门,有上三品的大能坐镇,也不能肆意妄为。
谁知道,仅仅过去三天,府里的下人便纷纷请辞离去,街坊四邻也对我们视若蛇蝎,避而远之。
甚至就连那些商铺小贩,都不再做我们李家的生意……”
说到这里,她忽然眸光一亮,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不愿意离开这里,就是怕你回来找不到家。
既然现在你已经回来了,咱们明天就搬去府城,开始新的生活!”
……
东书房里,李泾站在窗前,盯着不远处的烛火,眼中有一缕异色掠过,
“好不容易将你逼走,怎么偏偏在这个紧要关头回来了……”
他右手食指上戴着的戒指里,传出一道嘶哑的声音,
“你准备改变计划?”
李泾神情漠然,淡淡道,
“箭在弦上,岂有不射出去的道理?
明日再找个由头,将他打发出去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