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这片比我老家后山还野的百草园，腿肚子直哆嗦。
老花匠还在一脸期待地看着我，仿佛在等我颁布什么开天辟地的圣旨。
我能颁布什么？
我连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
“娘娘，您看，咱们是先从南边向阳的坡地开始，还是先平整北边靠水的洼地？”
老花匠躬着身，眼神里的狂热让我害怕。
我硬着头皮，清了清嗓子。
我得说点什么。
我不能让他们看出，我其实是个连仙人掌都能养死的废物。
我努力回忆穿越前在阳台上种葱失败的宝贵经验，搜肠刮肚。
“咳。”
“这个地嘛，不能一上来就瞎挖。”
我说得高深莫测，自己都快信了。
“得先规划。”
“分区，懂吗？”
“把这些杂草，先给我清了。然后，把地分成一块一块的。”
我伸出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着。
“这块，种叶子菜。那块，种根茎的。那边，搭个架子，种能爬藤的。”
我说完，心里直打鼓。
这听起来，应该……挺专业的吧？
老花匠和一众太监宫女们，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老花匠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他一拍大腿。
“高！娘娘实在是高啊！”
“分区种植，轮作休耕！这是古籍里才有的农家至理啊！老奴糊涂，竟然只想着蛮干！”
他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敬畏了。
是朝圣。
我：“……”
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强迫症犯了想看整齐一点。
有了我的“指导方针”，这群专业的园丁们立刻行动起来。
锄头翻飞，杂草被一片片清走，露出了下面黑黝黝的泥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泥土和青草混合的腥气。
我闻着这味道，心里那点对种菜的渴望，又压过了恐惧。
我不能光站着看。
人设要立住。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旁边的锦书伸出手。
“给我，也拿一把小点的锄头来。”
锦书的脸都白了。
“娘娘！使不得啊！”
她“扑通”就跪下了。
“您是主子，这种粗活怎么能让您动手！传出去，要被人笑话的！”
“笑话？”我冷笑一声。
我现在还怕被人笑话吗？
我连皇上的地都敢刨了，我还怕什么？
“本宫这是体验农桑之乐，体恤万民之苦。”我把皇帝扣给我的高帽子，原封不动地戴上。
“少废话，拿来。”
锦-书拗不过我，只能哭丧着脸，递给我一把崭新的，明显是给小孩子玩的小号锄头。
我挽起袖子，学着那些花匠的样子，开始刨地。
锄头很轻，可刨进板结的土地里，却很费劲。
几下之后，我手心就磨得发烫。
腰也开始酸了。
但我不能停。
我感觉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
果然，没过多久，远处的小径上，就出现了几抹花枝招展的身影。
是几个平日里就爱嚼舌根的才人、常在。
她们隔着老远，不敢靠近，聚在一起，用帕子掩着嘴，对着我这边指指点点。
“哎哟，那不是惠妃娘娘吗？”
“天呐，她真的在……在刨地？”
“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咱们宫里，什么时候兴起这个了？”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顺着风飘进我的耳朵。
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和看好戏的意味。
我没理她们。
我低着头，专注地跟一根顽固的草根作斗争。
我越是平静，她们就越是觉得我高深莫-测。
就在这时，一个温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妹妹好雅兴。”
我回头，是德妃苏婉仪。
她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湖蓝色宫装，身后只跟了一个宫女，正静静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里，没有讥讽，只有一丝好奇和……我看不懂的赞许。
“姐姐怎么来了？”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有点不好意思。
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
额头有汗，脸上估计也沾了泥点子。
“我听说妹妹在这里开辟了一方新天地，便过来瞧瞧。”
德妃走到我身边，看着这片热火朝天的土地，又看了看远处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妃嫔，眼神微微一闪。
“妹妹这般亲近土地，不忘稼穑之本，难怪能得陛下青眼。”
她这话，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
远处那几个妃嫔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心里一暖。
我知道，她这是在帮我。
“姐姐见笑了，我就是……闲不住。”我挠了挠头。
德妃看着我手里的锄头，又看了看我微红的手心，忽然笑了。
“妹妹，”她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我和在场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话。
“你这锄头，瞧着挺衬手的。”
“不知……可否借姐姐用用？”
我愣住了。
周围的宫人花匠，全都愣住了。
远处那几个妃嫔，更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德妃，四妃之一，五皇子的生母。
她要……借我的锄头？
“姐姐，你……”
“怎么？妹妹舍不得？”德妃朝我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俏皮。
“看着妹妹干得这般起劲，我这身子骨，也觉得有些痒了。”
她说着，竟真的从我手里，接过了那把小锄头。
她学着我的样子，有些生疏地，却很认真地，刨了一下地。
泥土被翻开，溅起一点，落在她华丽的裙角上。
她却毫不在意，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果然，还是活动活动筋骨，心里舒坦。”
这一幕，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后宫所有人的心头。
如果说，我一个人在这里刨地，还只是个“特立独行”的异类，是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那么，当德妃也拿起锄头，站在我身边时。
这一切的性质，就全变了。
这不是笑话。
这是一种风向。
一种由新晋宠妃引领的，连德妃都立刻跟上的，最新的，最时髦的，博取圣心的方式！
我看着远处那几个妃嫔，她们脸上的表情，从讥讽，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变成了蠢蠢欲动。
我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果然，第二天。
贤妃柳若薇宫里的掌事太监，就带着笑，找到了正在百草园里指挥种大蒜的我。
“惠妃娘娘，我们贤妃娘娘说了，您这开荒种地，实在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就是不知，您这锄头……可还有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