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我结结实实地骄傲了一整天。
用一碗粥,一块饼,我就拯救了一个在美食荒漠里快要渴死的孩子。
这种成就感,比皇帝夸我“秀外慧中”一百遍还让人舒坦。
我甚至已经开始构思,接下来要怎么循序渐进地给裴启改善伙食,让他那张“禁食”名单,变成我的“今日推荐”菜单。
然而,这种好心情,在第二天中午,被彻底碾得粉碎。
锦书冲进门的时候,我正在哼着小曲,研究怎么把豆腐做出蟹黄的味道。
她的脸是白的,嘴唇都在哆嗦。
“主子……不好了!”
我心里一沉,手里的汤勺差点掉进锅里。
“怎么了?是不是裴昭在上书房又……”
“不是三殿下!”锦书快步走到我跟前,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被墙壁听了去,“是……是皇后娘娘!”
皇后?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那个女人,是这后宫里,名义上最尊贵的存在。
也是我最不想,最不敢招惹的存在。
她那个当太子的儿子刚被废,她不关在自己宫里伤心,找我干什么?
“皇后娘娘她……她派人去上书房了。”锦书的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赏了……赏了所有皇子一盘桃花酥。”
桃花酥。
就这么三个字,让我后背的寒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我不是傻子。
前脚我的“爱心便当”刚刚统一了上书房,后脚皇后的“恩赏”就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告诉我,告诉所有皇子,谁才是这宫里真正的主子。
我那点用鸡翅和排骨堆起来的“孩子王”江山,在皇后这个正宫面前,脆弱得像纸糊的。
“那……那帮小崽子呢?”我紧张地问,声音都干了,“他们……吃了吗?”
锦书的脸色更难看了。
“小安子还没回来,不知道……”
我再也站不住了。
我脑子里全是各种可怕的画面。
那群刚被我喂熟的小跟班,看见皇后赏的、比我的饭团精致一百倍的桃花酥,会是什么反应?
他们会不会立刻就把“昭哥”忘在脑后,转头去捧皇后的臭脚?
要是那样,裴昭该有多难堪?
我这点小打小闹,在真正的宫斗大佬面前,是不是就只是个笑话?
我心里发慌,手脚冰凉。
这不是打脸,这是要我的命。
如果裴昭在上书房失了威信,被重新孤立,那比打我一巴掌还让我难受。
我坐立不安地等了快一个时辰,感觉自己都快被心里的火烤干了。
终于,小安子的身影出现在了殿门口。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的,一头扎在我脚边,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一把将他拎起来,“快说!到底怎么样了!”
小安子喘着粗气,脸上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主子……吓……吓死奴才了!”
他缓了半天,才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皇后宫里的掌事太监,亲自提着一个描金的紫檀木食盒去了上书房。
那阵仗,比圣旨驾到还威风。
食盒一开,满屋子都是又香又甜的味道。
那桃花酥,做得跟真花儿似的,粉嫩的花瓣,金黄的花蕊,一看就是御膳房里顶级点心师傅的手艺。
小安子说,当时所有小殿下的眼睛都直了。
包括前两天还围着裴昭喊“昭哥”的四皇子和七皇子。
皇后的太监,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皇后娘娘体恤各位殿下读书辛苦,特赏下点心,这可是娘娘亲手盯着做的,天大的恩典呢。”
那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吃,就是领了皇后的情。
不吃,就是不给皇后脸面。
几个年纪小点的皇子,已经忍不住开始吞口水了。
大皇子裴恒,站在一边,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笑。
裴昭就坐在那里,一句话没说。
他面前,还摆着我今天给他做的,热气腾腾的排骨莲藕汤和牛肉锅贴。
一边是家常的烟火气,一边是华丽的皇家恩赏。
那对比,刺眼极了。
皇后的太监,把那盘桃花酥,端到了所有皇子的正中间。
“殿下们,请吧。”
他那眼神,就跟看一群等着喂食的狗似的。
四皇子舔了舔嘴唇,手已经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话的五皇子裴启,怯生生地拉了拉裴昭的袖子。
他小声问:“昭哥,这个……我能吃吗?”
就这一句话,像是一盆冷水,把上书房里那股燥热的气氛,给浇灭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裴昭身上。
小安子说,咱们殿下当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把自己的汤碗,往裴启那边推了推。
“先把汤喝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很稳。
然后,他才慢悠悠地站起来,走到那盘桃花酥面前。
他没拿,只是低头,仔细看了看。
又伸出手指,轻轻捻起一点粉末,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皇后的太监脸色有点变了,“三殿下,您这是何意?莫非是信不过皇后娘娘?”
裴昭没理他。
他转过头,看着满脸渴望的裴启,摇了摇头。
“这个你不能吃。”
裴启的脸,一下子就垮了。
“为什么啊昭哥?它闻起来好香……”
裴昭拿起一块桃花酥,用指甲轻轻掰开,露出里面深色的馅料。
“这里面,加了桃仁。”
“林娘娘给我的单子上写着,桃仁性燥,你的肠胃受不住。”
裴昭的声音清清楚楚,响在每一个人耳边。
“皇后娘娘是好意,但她不知道你的身子状况。我不能让你吃了,回头又肚子疼。”
他说完,把那块掰开的桃花酥,放回了盘子里。
然后,他走回自己的座位,拿起一个牛肉锅贴,递给裴启。
“吃这个,这个你没事。”
上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皇后的太监,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那盘精美华贵的桃花酥,摆在那里,像一个天大的讽刺。
是啊,皇后的赏赐,金贵。
可再金贵,也比不上别人为你量身定做的体贴和在意。
一个知道什么能让你吃得开心。
一个却连什么会要了你的命,都不知道。
“后来呢?”我追问。
“后来……”小安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后来,四殿下和七殿下,默默地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坐回了三殿下身边,端起碗就开始喝汤!”
“那盘桃花酥,除了大皇子,谁都没碰!”
“皇后的太监,脸都丢尽了,提着食盒,灰溜溜地走了!”
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心里那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但紧接着,一股更深的寒意,从脚底板升了上来。
我赢了。
或者说,是裴昭,替我赢了。
但这一局,赢得太险了。
我靠的不是厨艺,而是那张从太医院抄来的,救命的单子。
这一次,我把皇后的脸,结结实实地踩在了地上。
下一次呢?
这个女人,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我看着窗外,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阴沉了下来。
一场暴风雨,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