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的风,带着夜晚独有的凉意,吹拂过无人的山岗。
夜幕低垂,白鸟岩独自坐在一堆噼啪作响的篝火旁。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数日的追踪与猎杀。近来,过于频繁且高效的清剿行动,几乎将这片区域内的恶鬼涤荡一空,以至于连鬼杀队本部通过鎹鸦分派的任务量,都因此悄然减少了几分。此刻,他距离最近的村镇尚有半日路程,只得在这荒郊野外露宿一宿。
简单啃了些硬邦邦的干粮和咸涩的肉干,就着皮囊里的清水咽下,算作晚餐。他沉默地拨弄着篝火,让火焰燃烧得更旺一些,驱散着夜间的寒意。
三日前,鎹鸦带来了一个足以震动整个鬼杀队的消息——锻刀村遭遇上弦之肆·半天狗与上弦之伍·玉壶的联手偷袭!
然而,消息的后半段却并非噩耗,而是辉煌的捷报:偷袭锻刀村的两只上弦之鬼,已尽数伏诛!上弦之肆被恋柱甘露寺蜜璃、灶门炭治郎、不死川玄弥以及灶门祢豆子联手斩杀!而上弦之伍·玉壶,更是被霞柱时透无一郎以令人震惊的实力,独自斩灭!
听到鎹鸦嘶哑却激昂的报讯时,即便是心性沉静如白鸟岩,胸腔中也忍不住涌起一股灼热的热流与激动!又两名上弦陨落!鬼舞辻无惨的左膀右臂正在被快速斩断!
……
时光荏苒,自那日离开蝶屋,转眼已近两个月。感受着意识空间中那逐渐充盈起来的的“鬼泪”数量,白鸟岩觉得,储备,差不多够了。
同时,另一则通过鎹鸦传来的消息也引起了他的注意:岩柱悲鸣屿行冥此前提出的、针对柱级剑士进行特别集训的提议,经过主公产屋敷耀哉的深思熟虑,似乎已有了初步的规划,并且范围可能更大——覆盖鬼杀队全体成员,旨在从根本上提升整个组织的整体实力,以应对愈发临近的最终决战。具体的实行方案尚在探讨之中,但这无疑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
“是时候回去了。”
……
又是一个清晨。薄薄的晨曦穿透林间的雾气,露珠在草叶上闪烁。白鸟岩熄灭了篝火的余烬,整理好行装,踏上了返回蝶屋的归途。
脚步加快。当那座熟悉的、爬满紫藤花架的庭院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清晨的阳光正好温柔地洒满屋瓦。
他推开蝶屋那扇熟悉的门,清晨特有的宁静气息扑面而来。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怔在原地,脸上惯有的平静被罕见的紧张与疑惑取代。
庭院中,神崎葵正带着一个身影在晾晒洗好的衣物和床单。神崎葵一边动作利落地将衣物展开,搭在竹竿上,一边细致地对着身旁那人叮嘱:“晾晒的时候要充分伸展,不能有褶皱,看,就像这样……还有,尽量不要重叠,要确保阳光能充分地晒到每一件……”
而她身旁那个认真聆听、并笨拙却努力模仿的身影——正是灶门祢豆子!
白鸟岩的目光瞬间凝固,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他猛地抬头看向天空——朝阳正毫不吝啬地挥洒着光芒,明亮而温暖,毫无阴霾地笼罩着整个庭院,也……毫无阻碍地照耀在祢豆子身上!
祢豆子穿着一身干净的病号服,站在阳光下,微微歪着头,听着神崎葵的指导,然后乖巧地、慢吞吞地学着样子,拿起一件衣物,努力想把它抖开。她的动作还有些僵硬和生疏,但……她确确实实、毫无异常地站在了阳光之下!
没有燃烧,没有痛苦,没有消散!
脑海中仿佛有一道电光闪过,一个不可思议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炸开——祢豆子她……变回人类了?!
就在这时,推门的动静惊动了院中的两人。她们转过头,看到了风尘仆仆站在门口的白鸟岩。
“欸?白鸟先生?你回来了!”神崎葵脸上露出惊讶又欢迎的笑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而祢豆子,在看到白鸟岩的瞬间,那双总是带着些许懵懂的大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星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放下了手中抓着的衣物角,迈开步子,快步小跑着朝白鸟岩而来。
“弥豆子!你慢点!刚晒好的……”神崎葵在她身后焦急地喊了一声,生怕她绊倒或是扯乱了晾晒的衣物。
祢豆子却恍若未闻,几步就跑到了白鸟岩身前站定,微微仰起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纯粹的喜悦。她张了张嘴,似乎努力组织着语言,然后,一个温润、稍显滞涩却无比清晰的声音,轻轻响起:
“白…白鸟哥……哥……”
白鸟岩浑身一震!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听到祢豆子开口说话!不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只能依靠眼神和简单音节表达的“嗯”、“啊”,而是完整的、带着称呼的语句!
一股暖流,冲遍四肢百骸。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轻柔地揉了揉祢豆子柔软的发顶,动作带着一种名为兄长的关怀。他转过头,看向跟过来的神崎葵,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葵小姐,祢豆子她……这是……好了?”
神崎葵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也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她摇摇头:“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就是从那天炭治郎他们从锻刀村回来之后,祢豆子就变成这样了。”她指了指天空,“你看,她不怕阳光了,这真是天大的奇迹!不过……”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无奈和怜惜,“她现在虽然能见太阳了,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经常呆呆的,反应会比别人慢半拍,话也很少说,很多人也认不出来,甚至有时候会认错……”说到这里,她看着紧紧站在白鸟岩身边、仰头望着他的祢豆子,语气变得有些惊奇,“不过现在看来,她居然还记得你耶!而且好像……还挺亲近的?”
祢豆子似乎听懂了是在说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低下头。
白鸟岩心中百感交集,低头看了看祢豆子后,他对着神崎葵点了点头:“我先去看看炭治郎。”
“炭治郎在病房里休息呢,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神崎葵指了指方向。
白鸟岩轻轻拍了拍祢豆子的肩膀,温声道:“祢豆子,你先帮葵姐姐晾衣服,我去看看你哥哥哦。”
祢豆子抬起头,看着他,似乎理解了一下,然后乖乖地点了点头,转身又慢吞吞地走回晾衣竿旁,拿起一件衣物,继续她“艰巨”的晾晒工作。
白鸟岩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朝着炭治郎的病房走去。
推开病房的门,炭治郎正穿着蓝条纹的病号服,坐在窗边的椅子上看书。他身上的绷带已经拆除大半,气色红润,显然恢复得极好。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当看到是白鸟岩时,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惊喜和灿烂的笑容!
“师兄!你回来了!”他放下书,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嗯,我回来了。”白鸟岩走进病房,关上门,目光仔细打量了一下炭治郎,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恢复得不错。我听说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许,“你参与了斩杀上弦之肆的战斗,做得非常出色,炭治郎。”
炭治郎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连忙摆手谦虚道:“没有没有!师兄,我真的没做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主要还是靠恋柱前辈!她真的太厉害了,一个人就拖住了上弦之肆最强的分身!还有玄弥,他也帮了很多忙!大家都拼尽了全力!我只是……只是做了我该做的而已。”他挠了挠后脑勺,眼神真诚而清澈。
白鸟岩看着他,眼中带着了然的笑意:“不用过分谦虚。详细战报我虽然还没看过。但我也听说了,你在那场混乱至极的战斗中,敏锐地找到了半天狗的本体藏匿之处,并且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最终给予了致命一击。你的判断力、决断力和执行力,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份功绩,毋庸置疑。”
炭治郎听着师兄如此肯定的评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热,用力点了点头。
白鸟岩话锋一转,问出了此刻最关心的问题:“对了,祢豆子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在外面见到她,她似乎……已经不再惧怕阳光了?”
提到祢豆子,炭治郎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感激,但随即又掠过一丝沉重后怕的阴影。他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声音变得低沉而认真起来:
“师兄,事情是这样的……”他缓缓叙述起来,“当时,我拼尽全力,终于……砍下了上弦之肆·半天狗的本体头颅。”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战场,“但是……我完全没有料到!失去了头颅的恶鬼,它的身体……居然还能动!它奔跑着疯狂地追赶旁边的两位刀匠先生!”
炭治郎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指节有些发白:“我当时…筋疲力尽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肌肉不停抽搐”他的声音里带上了痛苦的颤音。
“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异常……但是,在树林里的祢豆子,她看到了!”炭治郎的眼神变得无比柔软而心疼,“哪怕……哪怕当时的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太阳马上就要升起来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从阴影里冲了出来!指着我的身后,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提醒我!”
他的眼眶微微泛红:“太阳……就在那一刻跳出了地平线!阳光……瞬间就照在了祢豆子身上!”炭治郎的声音哽咽了,“我听到她发出痛苦的呜咽……我看到她的皮肤在阳光下……开裂、冒烟、消融……就像被投入烈火中的蜡像一样!”
巨大的恐惧和心痛瞬间攫住了心脏,猛地扑过去,用自己的身体和能够抓到的所有东西——衣服、布料——疯狂地想要遮挡住照射在祢豆子身上的阳光。
“我死死地抱着祢豆子……我的背后是那个还在疯狂追杀刀匠的无头鬼躯……我强迫自己不要去听身后传来的、刀匠惊恐的尖叫和那怪物奔跑的可怕声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我不知道我身后的刀匠会怎么样……那恶鬼或许……或许会在下一秒就被太阳彻底烧成灰呢?我……”他的声音充满了巨大的矛盾和痛苦,“我恐惧……我愤怒……我无能为力!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只能抱着妹妹……我只是等待着......”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祢豆子,却做出了一个让炭治郎永生难忘的举动。
“祢豆子……她……她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狠狠地……踢了我一脚!”炭治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她把我……踢得向后踉跄,远离了她……阳光瞬间笼罩了她!她痛苦地蜷缩起来,却……却拼命地挥着手,指着刀匠逃跑的方向,眼睛看着我……那眼神……是在催促我……快去救别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害怕极了……我流泪……我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炭治郎的声音嘶哑,“最后……我……我只能大叫着,转身……追向那已被斩首的恶鬼……” 他将脸埋入手掌,肩膀微微颤抖,那段回忆显然至今仍让他痛苦不堪。
白鸟岩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炭治郎当时所面临的巨大煎熬与撕裂般的抉择——至亲与责任,求生与道义。
过了好一会儿,炭治郎才平复下情绪,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的庆幸:“还好……还好……老天有眼,善有善报,祢豆子……”他的脸上绽放出无比明亮、充满感激的笑容,“她平安无事,还变回了人类。”
白鸟岩深深地看着炭治郎,看着他眼中尚未干涸的泪光和此刻无比灿烂的笑容。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炭治郎的肩膀,声音低沉而无比肯定:“炭治郎,你已经是一个有担当、能令我、令所有人尊重的男人了。你做的选择,没有错。”
白鸟岩目光平静:“一个人的能力总有极限。在面对无法两全的绝境时,逃避是懦夫和孩童的行为,而能够在痛苦中、遵从内心做出抉择的,才是勇士,是男人。你选择了保护近在咫尺、危在旦夕的妹妹,这是兄长之责。而后,你在妹妹的催促和自我的责任感驱使下,又毅然冲向另一处的危机。这整个过程,你或许有挣扎,有痛苦,但你始终在行动,始终没有放弃任何一边。所以,不必自责,你做得很好。弥豆子的变化就是对你最好的回应,不是吗!”
这番话,如同温暖的泉水,缓缓流入炭治郎的心田,冲刷着这些时日以来深埋在他心底的、隐秘的愧疚与自我谴责。他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释怀与感动的泪水。心结,在这一刻,悄然解开。
又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炭治郎才继续说道,语气轻松了许多:“其实,祢豆子能够变回人类,最要感谢的是珠世小姐。”他的眼中充满感激,“之前,珠世小姐就让祢豆子服下了她辛苦研发出来的、能将鬼变回人类的药剂。当时祢豆子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我们还以为……失败了,心里难受了好久。”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想来,应该是药剂一直在默默地起效,改变了祢豆子的体质。而锻刀村那次的阳光照射,或许是一个……契机?或者说是最后的催化?总之,奇迹发生了!”
他看向窗外,院子里祢豆子正笨拙地学着晾衣服的身影,脸上露出了无比温柔的笑容:“珠世小姐说,祢豆子现在正处于一个特殊的恢复期。就像……嗯……就像重新学习一切一样。她的语言系统仿佛需要重新加载,记忆也还有些混乱,很多事情记不清,认人也会认错。但是,”他的语气充满希望,“珠世小姐保证,只要好好休养,随着时间流逝,祢豆子会慢慢恢复,会变回原来那个健康、活泼的祢豆子的!”
白鸟岩静静地听着,也为炭治郎和祢豆子感到由衷的高兴。这对兄妹所经历的苦难与煎熬,终于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蝴蝶忍端着一盘新鲜的水果和茶水走了进来。她看到白鸟岩,紫眸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阿拉,我就听到这边有说话声,果然是阿岩回来了。任务还顺利吗?”
“忍小姐!”炭治郎连忙打招呼。
白鸟岩转过身,看向蝴蝶忍。两个月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一点儿,她的眼神依旧明亮温柔,周身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嗯,刚回来。还算顺利”白鸟岩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锻刀村的事情,也听说了。”
蝴蝶忍将托盘放在桌上,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庆幸与后怕:“锻刀村的战斗真是惊险万分。还好大家都平安无事,而且……”她看向窗外,祢豆子正笨拙地想要帮神崎葵收被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迎来了最好的消息。”
她转回目光,看向白鸟岩,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微微蹙眉:“不过,阿岩,你看上去……疲惫之色很重呢。这两个月,是不是又没有好好休息?”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与心疼。
白鸟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淡淡道:“无妨。只是赶路有些急。”
蝴蝶忍却不吃这一套,双手叉腰,语气带着些许不容置疑:“‘无妨’可不是医生想听到的词。待会儿我给你检查一下身体。还有,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蝶屋休息。主公大人筹备的那个全队特训计划,听说很快就要开始了,到时候恐怕想休息都没时间了。”
她的语气虽然带着责备,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关切。他看着她故作严肃的娇俏模样,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