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贴着墙根爬过,吹动司徒灵袖口的布条。她靠着回廊柱子站了许久,直到巡逻的弟子转过拐角,脚步声远去。
那扇小门还在晃。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缝里还沾着白天藏下的残粥。布巾包得严实,压在胸口,能感觉到一点潮湿的凉意。她没再犹豫,弯腰贴着墙边,一步步朝那门靠近。
门缝比刚才宽了些,像是被人从里面推开后忘了关紧。她蹲下身,把银针插进门框下的泥土。针尖带出一点湿泥,腥气很重,和迎客阁地基周围的土不一样。这种味道她闻过,在云城药局后院最深处的陶罐里——那是养蛊虫用的底料。
她收针入囊,侧身挤进门内。
里面是一条窄道,石壁粗糙,没有灯。她伸手摸去,指尖触到刻痕。三横一竖,接着一个倒钩。她心头一跳,这是父亲教过的“九曲迷踪图”变体,原本是司徒家用来标记密道走向的暗记。可这图案怎么会出现在合欢宗的地界?
她不再往前走,闭眼静听。
地下有风声,极细,却持续不断,像有人在远处呼吸。她趴在地上,耳朵贴着石板。那气息是从迎客阁主殿方向来的,顺着地缝往上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
她起身,沿着窄道前行。走了约莫十步,地面突然下陷,出现一段向下的阶梯。她停下,从袖中抽出一根银针,向前轻轻一抛。
针落地时发出轻微的响。她等了几息,没动静。
她才抬脚下去。
台阶很陡,每一步都踩在黑暗里。空气越来越闷,混着一股甜香,闻久了头会发沉。她用布巾捂住口鼻,只留一条缝透气。导息术在体内缓缓运转,压住那股昏沉感。
中途她停了一次。
脚下石板边缘翘起,像是被人撬动过。她蹲下,用手摸清整块砖的轮廓,然后绕开,踩上旁边那块完整的。刚落脚,头顶传来一声轻响,像是机关松动的声音。她没回头,继续往下。
到底后是一条横向通道,两侧石壁上嵌着青石灯台,火光幽绿。她贴着左边走,手指划过墙面,发现每隔几步就有个小孔,像是通风用的。她凑近一嗅,那股阴冷气流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
通道尽头是铁门。
门没关死,留着一道缝。光从里面透出,颜色偏绿,照在她鞋尖上,像一层苔藓。
她伏低身体,从门缝滑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大,四面是石墙,中央立着六根铜柱。每根柱子上绑着一个人,都是新来的面孔。他们头上插着细管,连着上方一个青铜莲台。莲台缓缓转动,释放出淡粉色雾气,落在那些人脸上。
角落里站着几个黑袍人,手里拿着玉杵,低声念着什么。声音不快,但每个字都拖得很长,听着让人耳膜发胀。
其中一个被绑的人突然睁眼。
他的瞳孔全白,脖子上的筋暴起,整个人猛地挣扎起来。锁链哗啦作响,电光一闪,他被钉在柱子上动弹不得。他张嘴嘶吼,声音像砂纸磨过石头。几秒后,他不动了,眼神涣散,嘴唇微动:“愿献忠诚……永不背叛……”
旁边一名黑袍人点头记录。
另一侧,一个女子开始抽搐。她的鼻孔渗出血丝,耳朵也流出暗红液体。她倒下时,没人过去看她。一个黑衣弟子走来,拖起尸体就往角落送。那里有个洞口,底下传来窸窣声,像是无数细腿在爬。
“第七个失败品,扔下去。”那人说。
司徒灵的手掐进掌心。
她认得那个莲台上的纹路。小时候在禁书《心蛊录》里见过,叫“摄魂阵”。这不是什么自由之道,是炼奴。用药物和阵法抹掉人的意志,做成听话的躯壳。
她慢慢往后退。
不能久留。证据已经有了,必须离开。
她转身时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砖。
“咔。”
声音不大,但在这种地方足够刺耳。
头顶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她立刻低头,想退回阴影。可铁门已经轰然关闭,锁扣落下,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警铃响了。
她迅速从怀里掏出油纸,把布巾包着的残粥和一根银针塞进去,压进内衣夹层。动作很快,没耽误一秒。
四周安静下来。
那几个黑袍人停下了念诵,齐齐转头看向她藏身的方向。
她贴着墙根移动,想找别的出口。可石室四面封闭,只有头顶一个通风口,灰烬正从那里飘落,映出她模糊的身影。
一名黑袍人迈步走来。
“谁?”他声音干涩,像很久没说过话。
她没答,手摸向腰间短剑。
另外几人也开始围拢。脚步很轻,但方向明确,显然是冲她来的。
她拔剑出鞘,背靠石壁,目光扫过整个密室。铜柱、莲台、血迹、尸体——这些都会成为证据。只要她能活着出去。
“你们以为蒙着脸就没人知道?”她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稳,“我记住你们的声音了。”
黑袍人停下,冷笑一声:“既然来了,就别走了。”
他抬手,身后两人立刻上前,手里握着带钩的铁链。
“正好缺个试验体。”他说完,挥手示意动手。
铁链破空而来,速度快得惊人。她侧身躲过第一击,短剑横扫,逼退第二人。可空间太小,她没法拉开距离。对方三人呈三角站位,把她困在中间。
她喘了口气,盯着为首的黑袍人。
那人站在原地没动,但手已经按在了莲台控制杆上。只要他一推,那阵法就会启动。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住那种侵蚀。
她必须抢在那之前打破局面。
她突然抬脚踢翻旁边一个灯台。绿火倒地,油洒出来,火势蔓延。浓烟升起,遮住一部分视线。她趁机冲向角落,想从尸体洞口突围。
可刚跑两步,地面震动。
一块石板下沉,弹出一根铁刺。她跳开,脚踝旧伤一软,差点跪地。她咬牙撑住,反手一剑劈向追来的铁链。
剑刃与铁链相撞,火花四溅。
她手臂发麻,但没松手。
这时,莲台开始加速旋转。
粉雾变得更浓,扑面而来。她屏住呼吸,可肺里已经开始发烫。导息术运转到极限,也只能撑几息时间。
黑袍人站在高处,看着她。
“你逃不掉的。”他说。
她没说话,把短剑横在胸前,手指收紧。
火还在烧,烟越来越厚。密室里的灯忽明忽暗,映得那些铜柱像活过来一样。
她盯着前方,眼神没动。
铁链再次甩来。
她抬剑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