擂台之上,哄笑声如同一片无形的、淬了毒的荆棘林,将赵虎团团围住,每一根尖刺都扎在他那可怜的自尊心上。
他的脸由猪肝色转为铁青,又从铁青泛起一层病态的苍白。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冲刷着他的理智,耳边嗡嗡作响,那些笑声、口哨声被扭曲、放大,变成了一声声尖锐的嘲讽。
输?他可以输。但不能这么输。不能像个丑角一样,在万众瞩目之下,被一个他从骨子里瞧不起的杂役,用这种近乎戏耍的方式击败。
羞辱。
这比一拳将他打下擂台,更让他难以忍受。
那只悄悄伸入储物袋的手,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的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凉坚硬的小瓷瓶,一股阴冷的决绝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一个黑市散修手里买来的“蚀骨粉”,无色无味,见血封喉,歹毒无比。他本是留作日后外出历练时,阴人保命用的。
可现在,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要让那个女人笑不出来,要让台下所有嘲笑他的人都闭嘴!
“你……”赵虎胸口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死死地盯着苏纤纤,眼中的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是你逼我的!”
话音未落,他猛地一抖手腕,一道隐蔽的劲风自袖口甩出。动作极快,夹杂在他因愤怒而挥舞的手臂动作中,几乎无人察觉。
没有光华,没有声息,只有一小撮比尘埃更细微的粉末,乘着拳风,如同一片无形的薄雾,朝着苏纤纤弥漫而去。
台下众人只当他是恼羞成怒,要发动最后的反扑,并未察觉异常。
唯有苏纤纤,在那粉末脱手的一瞬间,心头警铃大作。
她一直盯着赵虎的眼睛。
在那双布满血丝的眸子里,她看到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以及一种毫不掩饰的、恶毒的杀意。
从她决定应战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推演赵虎所有可能的反应。以她对赵虎性格的了解,此人骄横自大,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当他被逼到绝路,颜面尽失之时,耍阴招的可能性高达九成。
速度增幅卡,是她的第一层保险,用来应对常规的战斗。但她还需要第二层保险,以防这种狗急跳墙的盘外招。
所以,在来演武场之前,她就用传音符联系了内门的李师兄。
“李师兄,小妹今日有一场比试,对手心术不正,恐有变故。想先在您这预定一张一阶防御符的拼团,若有需要,我会立刻发起,还请师兄第一时间助力,事后必有重谢。”
李师兄上次得了她的指点,对她颇有好感,很爽快地便答应了。
此刻,赵虎的杀意,就是她发起拼团的信号。
在旁人眼中,苏纤纤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可她的意识,早已在电光石火间沉入了系统。
【向好友‘李师兄’发起‘一阶防御符’拼团邀请!】
【叮!好友‘李师兄’为您助力成功!拼团进度100%!】
【恭喜宿主!‘一阶防御符’拼团成功!已自动存入系统背包,可随时取出。】
几乎是在系统提示音响起的同一瞬间,那片无形的毒粉已经飘至苏纤纤面前。
一股极淡的、带着些许腥甜的怪异气味,钻入鼻息。
台下,离得近的一些弟子脸色微变。
“什么味道?”
“好像……有点头晕……”
就在这时,苏纤纤动了。
她没有后退,也没有闪避,只是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从身前空无一物之处,轻轻一夹。
一张明黄色的符纸,凭空出现在她的指间。
她屈指一弹,那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道柔和的金色流光,瞬间在她身前形成了一面半透明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光盾。
嗤——
几乎是在光盾成型的刹那,那片无形的毒粉撞了上来,发出一阵轻微的、如同冷水泼上热油的声响。只见光盾表面,浮现出一片片暗绿色的斑点,并迅速被金光消融、净化,最终化为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过程,发生在呼吸之间。
苏纤纤站在光盾之后,毫发无伤。她甚至还抬起手,在鼻子前轻轻扇了扇,秀眉微蹙。
“赵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她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演武场上,怎么还随地乱撒东西?这味道可不太好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炼丹学徒炸了炉,把药渣带到这儿来了。”
此言一出,全场先是一静,随即彻底哗然。
“毒!是毒粉!”
“天哪!他竟然用毒!”
“太无耻了!比试输不起,就下这种黑手!”
“刚刚那股味道,就是毒粉散开的气味,我差点就吸进去了!”
台下弟子的议论声,不再是看戏的嘲笑,而是变成了愤怒的谴责与后怕的庆幸。公然在宗门比试中使用毒物,这已经触犯了门规的底线,是对所有同门生命安全的漠视。
赵虎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最后的底牌,他最后的希望,就这么被一面突如其来的光盾挡住了?
他看着那面渐渐消散的金色光盾,又看了看安然无恙的苏纤纤,脑子里一片空白。那句“炼丹学徒炸了炉”,更是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得他头晕目眩。
怎么可能?她怎么会有防御符?而且还是瞬发?
“不……不是的……我没有……”赵虎下意识地想要辩解,但他的声音干涩沙哑,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那只用过毒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袖中,指缝间残留的些许粉末,成了他无法抵赖的铁证。
苏纤纤收起了那副困惑的表情,眼神冷了下来。
“赵师兄,我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切磋。”她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赵虎的心上,“我敬你是师兄,处处留手,只守不攻,是想给你留几分体面。没想到,你却想置我于死地。”
“输了比试,不过是丢了面子。可你输掉的,是人心,是德行!”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在嘈杂的演武场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赵虎被她逼视着,下意识地连连后退,脚下一个踉跄,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狼狈地抬头,对上的,是台下成百上千双鄙夷、愤怒、不齿的目光。
完了。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就在这时,一声蕴含着怒意的冷哼,如同平地惊雷,在演武场上空炸响。
“胡闹!”
众人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心头一凛,纷纷噤声,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灰色长老服饰,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髯的中年修士,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擂台不远处。他目光如电,扫过狼狈倒地的赵虎,又看了一眼苏纤纤,最后落在那一小片被毒粉腐蚀得发黑的擂台地面上,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
“张长老!”
“是外门教习张长老!”
台下弟子纷纷躬身行礼,神态恭敬。
张长老,负责外门弟子修行教导,平日里虽然和善,但最是看重门规戒律,铁面无私。
他没有理会众人的行礼,而是身形一晃,便出现在了擂台之上。他走到那片发黑的地面旁,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轻一嗅,脸色顿时更加难看。
“蚀骨粉……好啊,真是好得很!”张长老缓缓站起身,目光如刀,直刺赵虎,“赵虎!你可知罪!”
赵虎浑身一颤,面如死灰,瘫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不住地哆嗦:“弟……弟子……弟子一时糊涂……求长老开恩……”
“一时糊涂?”张长老怒极反笑,“同门比试,点到即止,此乃门规第一条!你修为远高于对方,却久战不下,恼羞成怒,竟敢公然使用此等阴毒之物!这已经不是糊涂,是心肠歹毒,品行败坏!”
“若非苏纤纤这丫头机警,提前备有防御符箓,此刻怕是已经毒发身亡!你这是在演武场上,当着众同门的面,行谋杀之事!你把宗门门规,当做什么了!”
张长老的声音越来越严厉,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赵虎的心口。
赵虎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长老饶命!弟子再也不敢了!弟子知道错了!”
张长老冷哼一声,不再看他,而是转向那名早已吓傻的执事弟子,沉声命令道:“此战,苏纤纤胜!赵虎心术不正,违背门规,即刻起,禁闭于思过崖一月,罚没一年月例,并记大过一次!若有再犯,废去修为,逐出山门!把他给我拖下去!”
立刻有两名执法弟子上台,像拖死狗一样,将瘫软如泥的赵虎拖下了擂台。
一场万众瞩目的约战,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演武场上,寂静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擂台中央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她赢了。
以炼气一层的修为,堂堂正正地战胜了炼气三层。不,甚至不能算战胜,从头到尾,她都像是在闲庭信步,将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这份从容,这份智计,这份果决,远比单纯的力量,更让人心生敬畏。
苏纤纤对着张长老,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长老主持公道。”
张长老脸上的怒意稍缓,他转过头,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方才的整个过程,他都看在眼里。这个小丫头,从出场的别出心裁,到战斗中的灵动飘逸,再到最后关头的冷静应对,都表现出了远超她这个年纪和修为的沉稳与智慧。
尤其是那份韧性,那种身处绝境,却依旧不卑不亢、寻找破局之法的劲头,让他尤为欣赏。
这,才是一个修士该有的心性。
这,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啊。
张长老看着苏纤纤,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好奇,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比之前温和了许多的语气,开口问道:“你叫苏纤纤,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