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海按下云头,落在黄梅县郊外。并不是她不想去见梓琪,只是时空穿梭需要使用山河社稷图,而眼下所有已收集的残片都在梓琪那,梓琪和朋友圈前段时间刚从孙家拿到水灵珠,在喻伟民和梓琪的带领下来到了梓琪的故乡黄梅。没办法只好先去看望表妹苁蓉了,从上次刘家聚会到如今,过去两年了,说实在的还真有点想念表妹。
时近黄昏,晚霞将客栈的白墙黛瓦染上一层暖金,但长海心中却无半分暖意。他并未直接去见苁蓉,而是依着师尊若有似无的提示,先到了这间苁蓉与刘杰等人下榻的客栈附近。他需要先观察,后现身——这是他在女娲娘娘座下多年养成的习惯。
然而,他尚未走近,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便穿透暮色,打破了表面的宁静。那声音他无比熟悉,正是苁蓉,只是此刻那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委屈、愤怒和……绝望。
“赵晴空!你看陈珊的眼神,和当年看梓琪的时候一模一样!如今我陪着梓琪从日本寻药刚回,你第一时间不是关心我,而是关心她。却连一句关心都不肯给我!”
长海身形一闪,悄然隐于院中一株枝叶繁茂的古树之后,屏息凝神。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沉了下去:苁蓉一身素白和服尚未换下,发间象征“玉女”身份的樱花步摇因她激动的颤抖而簌簌作响,她正对着的赵晴空厉声质问。而刘杰站在两人中间,一脸无奈。更让长海瞳孔微缩的是,在廊下的阴影里,还立着一个身着红衣、气息微妙的女子——陈珊。她抱着手臂,唇角噙着一丝冷意,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
苁蓉的指控如同疾风骤雨:“赵晴空,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她猛地指向陈珊,“还是说,只要是和梓琪相似的脸,和梓琪一样特殊的血脉,都能让你这般奋不顾身?!”
赵晴空眉头紧锁,脸上既有疲惫,也有一丝被误解的愠怒:“苁蓉,休要胡言!我接近陈珊,是因她体内力量不稳,恐其失控伤人,亦会反噬其身,只有赵家的静心书籍,可以缓解她体内的戾气,此乃职责所在,与风月何干?” 他下意识地侧移半步,恰好将陈珊更严实地挡在自己身影之后,这个细微的保护姿态,更是刺痛了苁蓉的眼。
“职责?” 苁蓉凄然大笑,笑声中带着泪意,“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职责!那当年对梓琪呢?也是职责?你为她挡住罗震的那次鞭打,也是职责?!” 她话音未落,突然出手如电,一道凌厉的掌风并非击向赵晴空,而是直取他身后的陈珊面门!这一击看似凶狠,实则更多是试探与泄愤,但其中蕴含的灵力波动,已非寻常争执。
电光火石之间,赵晴空反应极快。他并未硬接苁蓉这一掌,一股柔和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荡开了苁蓉的攻击,同时脚下步伐变幻,将陈珊完全护在安全范围之内。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显见其修为精深,更透出一种下意识的、不容置疑的维护。
“苁蓉!住手!” 赵晴空低喝,声音里带着警告,“陈珊姑娘与此事无关,莫要迁怒于人!”
一直被护在身后的陈珊,此刻脸色苍白。她看着眼前因她而起的争执,眼中充满了茫然与无措。她与赵晴空确无私情,甚至对他屡次相助心存感激,但苁蓉的指控和赵晴空这过于明显的保护,都让她陷入一种极其尴尬和危险的境地。她想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辩白,这种被卷入漩涡中心的感觉,让她既无辜又无力,只能下意识地攥紧衣角,低声道:“苁蓉姐姐,你误会了,赵公子他……”
“误会?” 苁蓉根本不听她解释,赤红的目光死死盯住赵晴空护住陈珊的姿态,心中最后一点希冀彻底粉碎,“好,好得很!赵晴空,今日你护着她,便是与我为敌!” 盛怒与嫉恨之下,她体内灵力失控般翻涌,竟隐隐有引动“玉女”本源之力反噬的迹象,嘴角渗出一缕鲜血。
隐在暗处的长海看到苁蓉嘴角的血迹,心中一凛。他不能再旁观了。苁蓉若在此刻因情绪激动而本源受损,不仅师尊的任务无法完成,他内心也决计无法安然。更重要的是,赵晴空对陈珊的维护,以及陈珊身上那丝若有若无的魔族气息,都让他意识到,情况远比师尊轻描淡写的“探亲”要复杂得多。
就在苁蓉即将再次出手,赵晴空也凝神戒备之际,长海一步从树后迈出。
“住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淀已久的威仪,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先是看向苁蓉,目光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沉声道:“苁蓉,收敛心神,你想本源溃散吗?”
随即,他转向赵晴空,以及被他护在身后的陈珊,眼神锐利如刀,尤其是在陈珊身上停留片刻,仿佛要看清她皮囊之下隐藏的秘密。“晴空兄,别来无恙。只是,你如此维护这位陈珊姑娘,当真仅仅是因为‘职责’二字,还是另有隐情?譬如她体内那股躁动不安的力量?”
长海的出现和直指核心的质问,让场中形势陡然一变。赵晴空眼神一凝,显然没料到长海会在此刻出现。苁蓉见到长海,先是一愣,随即委屈、愤怒、多年未见的情愫一齐涌上心头,化作更汹涌的泪水。而陈珊,在长海那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长海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这场风波才刚刚开始。女娲娘娘让他此刻来见苁蓉,绝非偶然。而陈珊,这个看似无辜卷入的少女,恐怕才是所有旋涡真正的中心。他必须尽快弄清师尊的真实意图,以及陈珊在这盘棋局中,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长海的出现,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投入一块冰,瞬间让激烈的场面凝固了。
苁蓉扬起的、凝聚着灵力的手僵在半空,她赤红的双眼在对上长海那双沉静如古井般的眸子时,剧烈翻腾的怒火和嫉恨像是被一道清冷的泉水骤然浇下。她胸口剧烈起伏着,那口憋着的气仿佛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赵晴空紧绷的戒备姿态也微微一滞,护着陈珊的手臂却并未放下,只是目光复杂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陈珊更是下意识地往赵晴空身后缩了缩,长海身上那股属于上位修行者的威压,让她本能地感到畏惧。
在一片死寂中,苁蓉僵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周身凌厉的气息如潮水般退去。她看着长海风尘仆仆却依旧挺拔的身影,看着他眉宇间那抹熟悉的、带着些许疲惫的沉稳,满腔的委屈和愤怒奇异地开始转化。她想起了多年前在刘府,这位表哥是如何在众人面前维护年幼的她,想起了他总是默默替她挡下那些不必要的麻烦。
泪水再次涌上眼眶,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愤怒和悲伤,而是混杂了久别重逢的酸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她用力眨了眨眼,试图逼回泪水,向前踉跄半步,声音带着剧烈情绪波动后的沙哑和哽咽,却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带着哭腔的笑容:
“表……表哥,你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好久不见了……上次见面,还是刘府的那场聚会吧?这都……过去快两年了。”
她的目光落在长海略显清瘦的脸颊和眼底不易察觉的青色上,语气陡然转为真切的担忧,仿佛刚才那场险些失控的冲突从未发生过:
“你在女娲娘娘身边……一切都还好吧?我看你,好像清减了些。”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因爱生恨、几乎要动手伤人的疯狂女子,又变回了那个会关心表哥是否安好的、敏感的妹妹。这突如其来的温情转变,让一旁的赵晴空眼神微动,陈珊也讶异地微微睁大了眼睛。而长海,看着苁蓉这强装镇定却难掩脆弱的样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原本因任务而紧绷的心弦,也悄然松了一丝。他知道,至少在此刻,苁蓉还是那个他需要保护、也愿意信任他的表妹。
长海看着苁蓉强忍泪水的模样,心头一软,向前几步,很自然地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动作熟稔得仿佛时光从未流逝。他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带着些许疲惫的笑意,声音也放得愈发轻柔:
“嗯,娘娘念我许久未归家,特地准了假。” 他刻意将“女娲宫”和“师尊”这类字眼换成了更家常的“娘娘”和“家”,让话语少了几分公事公办的疏离。他的目光快速扫过苁蓉略显苍白的脸和微乱的发髻,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但语气依旧保持着兄长般的温和与随意。
“听师尊提起,说梓琪带着你们从白帝世界出来,到了这黄梅地界散心。”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闲聊家常,“我本来打算直接去寻梓琪师妹的,毕竟娘娘交代,回山前需得见她一面。” 他这话说得轻巧,既点明了自己此行有公务在身,合乎情理,又为后面的话做了铺垫。
他微微一顿,目光专注地落在苁蓉脸上,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真诚的暖意和恰到好处的怀念:“可这心里头,总是惦记着我家这个爱哭鼻子的表妹。想着两年没见,不知是长高了,还是又学了什么新本事,这就先拐个弯,迫不及待地寻你来了。”
说到这里,他才仿佛刚注意到现场微妙的气氛和一旁神色复杂的赵晴空与陈珊,脸上适时地露出一出一丝略带歉然和无奈的笑容,目光在苁蓉和赵晴空之间打了个转,语气带着点长辈看到小辈闹别扭时的温和调侃:
“没想到这么巧,刚过来,就听见你这大嗓门儿在和晴空争执。” 他没有用“吵架”这样激烈的词,而是用了“争执”这个更中性的说法,巧妙地淡化了冲突的火药味,也给了苁蓉和赵晴空一个台阶下。“怎么,两年不见,脾气见长?还是晴空兄哪里惹到我们苁蓉大小姐了?”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对表妹的牵挂(满足了情感需求),又点明了自己公务在身、先来看她是出于私谊(抬高了苁蓉的地位),还轻描淡写地将一场激烈的冲突化解为可以调解的“争执”,瞬间缓和了剑拔弩张的气氛。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也柔和了他周身那股属于上位修行者的威压,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前来探亲、关爱妹妹的寻常兄长。
“谁大嗓门了,你的表妹苁蓉可是最淑女了,还不是那个木头,不懂我,还招惹别的女人”说完苁蓉特地看了看陈珊。
长海看着苁蓉这副又委屈又强撑着“淑女”架子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还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和无奈。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戏谑的口吻:
“是是是,我家表妹最是温婉贤淑,仪态万方。” 他边说边煞有介事地点头,仿佛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调侃的心思。
随即,他顺着苁蓉带着怨气的目光,也朝陈珊那边瞥了一眼。他的目光在陈珊身上停留了片刻,不像苁蓉那样带着尖锐的敌意,更像是一种平静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与当前局面相关的事物。然后,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气鼓鼓的苁蓉,语气放缓了些,带着点引导和分析的意味:
“不过话说回来,” 他微微侧身,目光在苁蓉和一直沉默戒备的赵晴空之间扫了个来回,“我家这表妹的心思呢,细腻得像初春的雨丝,拐的弯也多。晴空兄你这块‘木头’……” 他故意用了苁蓉刚才说的词,“若是悟性不够,摸不清这雨丝的方向,觉得莫名挨了淋,也是有的。”
他这话说得巧妙,既点了赵晴空可能存在的“迟钝”,没有完全否定苁蓉的感受,又暗示了苁蓉的情绪可能并非全因对方而起,或许有些她自己都未完全意识到的、更复杂的缘由。他没有直接评价陈珊的存在,而是将焦点拉回了苁蓉和赵晴空两人之间,试图将这场冲突从“三方对峙”拉回“两人误会”的范畴。
说完,他还故意对苁蓉眨了眨眼,仿佛在说“哥够意思吧,帮你骂他了”,但那眼神深处,却是一份希望她能冷静下来,更理智地看待问题的期望。
赵晴空看着眼前气鼓鼓的苁蓉,心中涌起一股哭笑不得的无奈。他想开口解释,却见苁蓉倔强地扭过头,眼角还挂着将落未落的泪珠,仿佛一只受了委屈却强装凶狠的小兽。这种带着孩子气的指控,与她方才施展术法时的凌厉姿态形成了鲜明对比,让赵晴空既心疼又有些莫名的想笑,表情一时之间复杂得难以形容。
他想起方才她质问自己时那双泛红的眼睛,里面交织着嫉妒、委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赵晴空明白,苁蓉的所有不安与怒火,或许都源于那份深藏心底的在意。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像儿时那样揉揉她的发顶安抚她,却在中途硬生生顿住,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此刻任何关于“职责”与“大局”的解释,在苁蓉激烈的情绪面前,恐怕都只会火上浇油。
同时,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他肩负着压制陈珊体内魔尊之力的重任,又无法对苁蓉的感受视而不见,两种责任像两股相反的力拉扯着他。看着苁蓉因误解而痛苦的模样,赵晴空感到一种无力辩驳的挫败。他不能说出全部真相,又无法坦然接受她的怨恨,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让他脸上的表情最终定格为一种混合着怜惜、歉然和些许无措的苦笑。
最终,他所有翻涌的情绪都化为一个深深的眼神,无声地停留在苁蓉身上。那眼神里有无需言说的歉意,有难以启齿的牵挂,更有一份无论如何都会护其周全的坚定。在这复杂的情势下,这或许是他唯一能清晰传递的心意。
陈珊 (对长海福了一礼,眼波流转间已将场面控住):长海哥一路劳顿,不如先进屋喝杯茶? 她转身挽住还在瞪赵晴空的苁蓉,声音放软,好姐姐,你上回不是说想尝东山问梅村的烧烤,我们不理他们,走我请客,就算我向你赔礼道歉了?
苁蓉被她带着往廊下走,不甘心地回头瞪赵晴空,却被陈珊用团扇轻掩了视线。
“谁爱吃烧烤啊?”苁蓉一脸的不以为然,似乎对烧烤这种食物毫无兴趣。她的目光落在陈珊身上,带着一丝轻蔑和不屑,仿佛陈珊的示好完全没有引起她的注意。紧接着,苁蓉话锋一转,对着长海说道:“对了,表哥,你这次来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她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好奇和期待,显然对表哥的到来充满了兴趣。
长海颔首示意,又忆起师傅临行前的嘱托,斟酌着言辞,将所知之事一一道出。据女娲娘娘所获消息,喻伟民此前残杀了黄梅县的邋遢和尚与小和尚,遂遣我前来监视喻伟民的一举一动。再者,上次雪莲之事,新月与梓琪的矛盾已然极深,来此途中,新月险些误伤于我,观其情形,似已能使出圣灵掌,即便梓琪有山河社稷图残片及水灵珠护身,恐亦难以抗衡新月,若新月寻仇,梓琪恐难抵御。其三,来此途中,我等偶遇师妹青瓶身负重伤,据其所言,顾明远亦身负重伤,若顾明远无法协助梓琪抵御新月,后果实难逆料,且梓琪之父喻伟民如今究竟是敌是友,实难判断,总之局势颇为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