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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二十九年的春闱,注定要在一片不寻常的气氛中拉开帷幕。当各地举子怀揣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梦想涌入南京时,他们发现,这一次,决定他们命运的,可能不仅仅是熟悉的四书五义和锦绣文章。

议会教育委员会经过长达数月的激烈辩论和反复修改,终于赶在春闱前,正式向礼部并天下公布了《科举革新暂行条例》。这份条例,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炸开了花。

条例的核心只有两条,却条条撼动根基:其一,在传统的经义、策论之外,增设“格物”与“算术”两科,虽非主体,但成绩计入总分,作为录取参考。其二,所有应试举子,需在报名时递交一份“策论实务”,可就漕运、盐政、边备、农工等任一现实问题,提出自己的调查分析与解决方略,此文由议会专门小组参与审阅评分。

“荒唐!荒谬!”礼部衙门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学正气得浑身发抖,将手中的条例抄本摔在地上,“科举取士,乃为国家遴选精通圣贤之道、明体达用之才!岂能以此等匠作之术、商贾之算玷污斯文?!还要那劳什子‘实务策论’,由议会…由议会审阅?他们懂什么圣人之学?!这简直是礼崩乐坏,斯文扫地!”

他的怒吼,代表了绝大多数传统士大夫的心声。一时间,抗议的声浪从南京的各级官学、书院席卷而出,迅速蔓延至全国。各地准备应试的举子们也人心惶惶,他们寒窗苦读十数载,熟读的是朱子注疏,练习的是八股格式,何曾认真钻研过什么“格物”、“算术”?更别提去调查那纷繁复杂的现实政务了!

都察院再度成为反对派的堡垒。李守俊联合了数十位翰林、科道官,以及多位地方督抚学政,联名上奏,弹劾议会教育委员会“妄改祖制,败坏科举,动摇国本”,措辞之激烈,前所未有。他们痛心疾首地宣称,此例一开,将来士子将不再潜心圣贤书,转而追逐奇技淫巧,钻营实务小道,长此以往,孔孟之道谁人传承?天下士子之心必将离散!

奏章雪片般飞向通政司,飞向内阁,飞向皇帝的御案。南京国子监甚至发生了监生集体罢课,前往议会大厦前静坐抗议的事件。场面一度十分紧张。

面对如此汹涌的反扑,议会内部也出现了严重的分歧。一些出身科举正途的议员,虽然支持改革,但也认为此举过于激进,担心引发士林整体的强烈抵触,反而于事无补。

“是否…是否可暂缓推行?或先在少数地区试点?”一位资深议员犹豫地提出建议。

“不可!”顾炎成斩钉截铁地反对,“科举乃天下人才晋升之正途,亦是风气导向之标杆。若不从此处着手,则一切新政,终将因缺乏后继之人而夭折!今日退缩一步,明日便需退缩十步!此乃原则之争,退无可退!”

支持改革的议员们深知,如果不能打破科举对知识结构和思维模式的垄断,那么他们培养出来的所有格物人才、所有具备实务能力的干吏,都将被排斥在主流官僚体系之外,改革终将是无源之水。

王贞仪也罕见地出席了议会的一次特别听证会。她没有慷慨陈词,只是平静地陈述:“格物院诸多利国利民之研究,需大量通晓数理、明辨物理之才。若科举依旧只重章句,则天下英才尽入彀中,而格物之路将日渐凋零。于国而言,是幸,还是不幸?”

林川没有直接介入辩论,但他通过支持他的议员,坚定地表达了态度:条例必须推行。同时,他要求议会和格物院,立即组织人力,编写通俗易懂的“格物常识”与“算术基础”读本,免费向应试举子发放,并开放格物院部分实验室,供有兴趣的举子参观学习,以尽量减少改革带来的冲击。

皇帝的态度依旧暧昧。他既需要议会和格物院带来的新气象和实际利益,又忌惮彻底得罪庞大的士大夫集团。最终,他下了一道模棱两可的旨意:“科举革新,事关重大,着礼部、议会悉心办理,务求稳妥,毋激毋纵。”

压力,最终落在了具体执行此事的礼部和本届考官的身上。

春闱之日,南京贡院门前,气氛格外凝重。举子们怀揣着经义典籍,也带着那份令人不安的“格物算术读本”和精心(或焦虑)准备的“实务策论”,神情复杂地步入考场。有人眉头紧锁,暗自咒骂;也有人目光闪烁,试图从这变革中寻得一丝机遇。

考官们更是小心翼翼,尤其是审阅“实务策论”的环节,议会派来的几位咨议与礼部官员同堂阅卷,双方观点时有冲突,争论不休。

当第一场考试结束,那份增加了格物、算术内容的试卷流传出来时,外界再次哗然。题目诸如“如何以杠杆原理起巨石”、“计算田亩赋税增减”等,在守旧派看来,简直是粗鄙不堪,辱没圣贤。

这一场的科举,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朝野上下、新旧势力全部卷入其中。录取的结果尚未可知,但这场关于如何选拔人才、知识边界何在的激烈博弈,已经深刻地改变了许多东西。它迫使成千上万的读书人,第一次将目光从故纸堆中抬起,投向那真实而复杂的世界。这本身,就是一场静默的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