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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外,龙江驿。这里曾是漕粮转运的重地,如今更是南来北往客商、物资的集散枢纽。码头上,新式蒸汽吊臂轰鸣着,将一箱箱货物从泊岸的漕船、海船上卸下,装上前来接货的四轮马车。力夫们的号子声、商贩的叫卖声、车马的喧嚣声混杂在一起,奏响了一曲充满活力的、略显嘈杂的都市交响。

在码头旁一间挂着“悦来茶肆”幌子的简陋茶馆里,三教九流汇聚,消息灵通,是观察世情的绝佳窗口。

“听说了吗?城西‘振华工坊’又招工了!这次要五十个机修学徒,管吃住,一个月还有二钱银子工钱哩!”一个穿着短褂、像是小贩模样的汉子呷了口粗茶,大声说道。

邻桌一个老船工吧嗒着旱烟,嗤笑一声:“二钱银子?听着是不错。可那是伺候铁疙瘩的活儿!整天听着那鬼叫似的动静,闻着那煤烟味儿,能有啥出息?哪有咱们使船自在?老祖宗传下的手艺,还能丢了不成?”

“王老哥,你这话可就落伍了!”另一个看起来像是落魄书生的年轻人插嘴道,他面前只摆着一碗最便宜的茶水,“如今是机器当道的年头了!没见着漕运衙门都在试那蒸汽机船?跑得比帆快,还不看老天爷脸色!再守着老手艺,怕是连饭都吃不上了!我有个远房侄子,就在格物院下属的学堂学机器,说是学成了,将来能当‘技师’,见官不跪,拿的俸禄比县太爷也不差!”

这话引得茶馆里一阵骚动,有羡慕的,有不信的,也有嗤之以鼻的。

“见官不跪?吹牛吧!”

“读书人就是会想好事!”

那书生急了:“怎么是吹牛?《大明公报》上白纸黑字登了!议会新法令,格物院出来的‘格物士’,通过考核,等同举人功名!那技师,就是格物士的一种!”

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寡言的老农,听着众人的议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他叫田老栓,是从江北逃荒来的,在城外租种着几亩薄田,日子过得紧巴巴。他怀里,揣着前几天在城里听人说书时,悄悄捡起来的一张《大明公报》残页,上面正好印着关于“清丈田亩、厘正地权”的报道。他不识字,但听人说书先生讲,朝廷要重新量地,把被大户强占的田还给原来的主人。这消息,像是一颗火种,在他死寂的心底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然而,希望的另一面是疑虑和恐惧。

“哼,新政新政,说得天花乱坠!”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人冷哼一声,他是本地一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手下养着几十个力夫,专门承接码头搬运的活计。蒸汽吊臂的出现,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威胁。“你们只看到工坊招人,却没看到多少力夫快没活干了!这铁家伙一天干的活,顶我们几十号人干好几天!再这么下去,我们这些卖力气的,都得喝西北风去!”

这话引起了茶馆里不少苦力、船工的共鸣。他们对于机器,怀着一种本能的恐惧和排斥。

“就是!还有那什么新学堂,教的都是啥?不读圣贤书,尽学些歪门邪道!我家小子要是送去学了,将来怕是连祖宗都忘了!”

“听说还要女子读书?真是世风日下!”

拥护与反对,希望与恐惧,进步与守旧,在这小小的茶馆里交织、碰撞。民心如同这茶馆里翻滚的茶水,温度不一,滋味各异,复杂难言。

这时,茶馆外传来一阵喧闹。只见一队衙役押着几个垂头丧气的人走过,后面跟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

“怎么回事?”茶客们纷纷探头张望。

有知情者道:“是城东米行的赵掌柜!还有粮行的钱老板!听说是在新推行的‘标准斗斛’上做了手脚,用旧斗大进,新斗小出,被户部派下来的‘市易司’巡查抓了个正着!人赃并获,这下惨咯!”

“活该!这些奸商,早就该治治了!”

“这市易司…好像也是新政搞出来的衙门?”

“是啊,专管市场公平,禁止欺行霸市、缺斤短两。”

众人议论纷纷。对于直接损害他们利益的奸商被惩处,百姓们自然是拍手称快。这让他们对新政的某些具体措施,产生了一些直观的好感。

田老栓看着被押走的奸商,又摸了摸怀里的那张报纸残页,心中的那点希望似乎又明亮了一分。他决定,再等等看,看看这“清丈田亩”到底是不是真的。

与此同时,在秦淮河畔一家精致的画舫内,几位衣着华贵的士绅正在饮酒,他们的谈话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民心?哼,愚民之见,随风倒柳而已。”一个士绅不屑道,“今日他们为惩处几个奸商叫好,明日被人蛊惑几句,就能骂新政扰民。关键,还是在于士林清议,在于朝堂动向!”

“不错,林川等人倒行逆施,如今已是天怒人怨。只要我等坚守道统,静待时机,必能拨乱反正!”

他们坚信,真正的力量,始终掌握在读书人和乡绅手中。底层百姓的些许反应,无足轻重。

然而,他们或许没有意识到,当机器开始轰鸣,当新的学堂开始授课,当公平的度量衡开始推行,当田亩重新清丈的消息在乡野传播……这一切,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这个帝国的根基。民心如水,看似柔弱,看似分散,看似易被引导,但一旦汇聚成势,便能展现出改天换地的巨大力量。这力量的流向,将最终决定大明这艘巨轮,驶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