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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六,破晓。天色灰蒙,铅云低垂,仿佛苍穹也不堪重负,要与这片土地一同承受即将到来的劫难。

一骑快马踏碎黎明前的寂静,孙小眼亲自带回的消息,证实了所有人最坏的预期:“敌军先锋,约两百轻骑,已至三十里外黑松林!巴彦主力距此不足六十里,最迟明日午时,兵临城下!”

最后的倒计时,开始了。

流民屯内,最后的非战斗人员——包括大部分妇孺和年迈者,在吴秀才和王老栓低沉而坚决的催促下,含着泪,背着尽可能多的口粮,沉默而有序地通过预留的隐秘通道,撤往南山预定的藏身洞穴。离别没有呼天抢地,只有紧紧攥住又不得不松开的手,和深藏在眼底的恐惧与期盼。他们回头望一眼那在晨曦中轮廓愈发清晰的屯墙,那里有他们的儿子、丈夫、父亲。

屯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闷响。从现在起,流民屯彻底成为一座兵营,一座堡垒。

林川登上了中心最高的了望塔。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已然严阵以待的防线:墙垛后,是紧握兵刃、屏息以待的士兵;墙内空地上,“决死队”在做着最后的检查;更后方,张五和韩老枪正指挥人手,将最后一批“没奈何”和保养好的火铳运抵预设发射位。

他的内心并非毫无波澜。两世为人的记忆交织,现代社会的安宁与眼前这片即将被血火浸染的土地形成残酷对比。他想起自己最初的惶惑,到如今成为数千人生死的决策者。这份沉重,几乎让他窒息。但当他看到杨把总沉稳地调整着旗号兵的站位,看到刘挺拖着未愈的伤腿,依旧一丝不苟地检查着墙根下最后一道绊马索,看到赵铁柱咧着嘴,用力拍打着一个紧张得脸色发白的年轻乡勇的肩膀,说着粗鲁却鼓舞人心的笑话时,那份彷徨便被一种更深沉的责任感压了下去。

“别无选择了,不是吗?”他在心中对自己说,“要么一起活下去,要么……一起战死在这里。”

与此同时,在流民屯北方二十里外的一处山梁上,黑石寨的胡三头领正带着几个心腹,远远眺望。他们已经能看到官道上扬起的、属于大军行进的巨大烟尘。

“乖乖,真是大阵仗……”一个手下咂舌道,“胡爷,咱们真就这么看着?要是流民屯顶不住,下一个恐怕就轮到咱们了。”

胡三眼神闪烁,脸上没了平日里的油滑,只剩下凝重:“顶不住?我看未必。那林川小子,邪性得很。再看看,再看看……通知下去,让弟兄们都藏好了,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这浑水,不是那么好蹚的。”他打定了主意,要做那得利的渔翁,或者……见风使舵的墙头草。

而在更遥远的南京,张溥也收到了流民屯大战在即的飞鸽传书。他放下纸条,在书房内久久伫立。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唯有祈祷与等待。他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喃喃自语:“林川……但愿你真如文舟信中所述,乃非常之人,能创非常之局。这大明的气运,或许……真有一线之机,系于尔等草莽之身……”

历史的视线,在这一刻,或多或少地聚焦于这陕西境内一处不起眼的流民屯。庙堂、江湖、乃至异族的铁蹄,都因它的存在,而被无形地牵动。

流民屯内,最后的战前动员由林川亲自进行。他没有站在高处,而是走在士兵们的队列之间。

“弟兄们!”他的声音清晰地在墙头回荡,“废话不多说!鞑子来了,要抢我们的粮食,烧我们的房子,杀我们的亲人!我们身后,就是父母妻儿藏身之所!我们脚下,是我们流血流汗开垦出来的土地!”

他停下脚步,看向一张张或紧张、或坚毅、或茫然的面孔。

“今天,我们站在这里,不是为了哪家皇帝,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我们只为了两个字——活着!像个人一样活着!”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指向北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想要我们的命,就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刀枪答不答应!问问我们墙头的箭矢答不答应!问问咱们的‘万人敌’和火铳答不答应!”

“人在!墙在!”

短暂的寂静后,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从墙头爆发开来,汇聚成同一个声音,冲霄而起:

“人在!墙在!!”

“人在!墙在——!!!”

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震散了空中的浮云,也震碎了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恐惧依旧存在,但已被更强大的求生欲望和守护家园的决心所压倒。

林川回到指挥位,对杨把总和刘挺轻轻点头。

一切准备就绪。

接下来,唯有等待。

等待那场注定要载入他们所有人生命记忆的、血与火的洗礼。

山雨欲来风满楼,而流民屯,已如磐石,静立于风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