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传出了阵阵惨叫之声。
轩辕家的家法极为严厉,哪怕轩辕庭是家主的亲儿子,哪怕轩辕霓是女人,执行家法的轩辕敬也没有丝毫留情。
受过家法的人都应该知道,有一句话行话叫做不怕短粗,就怕细长,粗打头,细打背,一打一个不吱声。
一人七下,轩辕庭屁股、后腰、后背,皮开肉绽。
轩辕霓裙子后面被健妇女婢粗暴的撕开后,也是七下,光洁的后背高高肿起,渗出了点点鲜血。
轩辕庭紧紧咬住牙关,待轩辕敬放回棍棒后,这位轩辕家三少爷,用尽全身力气站了起来。
“我…我会亲自…会亲自回到雍城,求…求唐大人…”
轩辕敬摇了摇头,随即看向下人:“扶庭少爷回房歇息。”
轩辕庭好歹是家主亲儿子,虽说闯了大祸,可在南关待的时间久,写了很多信,告知了很多南军的内情,朝廷还不知道大捷呢,轩辕家率先知道了。
更何况这事还是因轩辕霓而起,如果她不擅自去雍城的话,也不会出这么多事。
相比轩辕敬还能被人搀着回房,轩辕霓只能近乎晕死似的趴在长凳上,夜风袭来,本是麻木的后背开始火烧火燎的痛。
眼泪,再次不争气的涌出了眼眶。
只有轩辕霓,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人知道,她为什么要去雍城,要去雍城寻谢玉楼。
就是因为她不想趴在这里,不想明明是女子,却袒露着后背任人抽打,不想走出这府门的时候,人人笑脸相逢,可回到大宅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连走路,都要战战兢兢。
轩辕家的姑爷、女婿,她见过太多太多了,进了府门,唯唯诺诺,卑躬屈膝。
她不想继续唯唯诺诺,更不想嫁了哪个男人后,陪着夫君一起卑躬屈膝,一辈子都要提心吊胆,一辈子都要被长辈、被族人,随意打罚!
这便是她硬着头皮,宁愿被骂作刁蛮妇人颜面扫地也要找谢玉楼的原因,更是当初她自告奋勇去雍城勾引唐云的原因。
“可还记得,当初你与三爷前往雍城的那一夜,你来寻我,问我应如何对付唐大人…”
轩辕敬清冷的声音,令满面泪水的轩辕霓艰难的抬起了头。
“那时,我不言不语,并非想要看你出丑。”
轩辕敬蹲下身,脱下外袍罩在了轩辕霓的后背上,动作轻容。
“而是我不知,不知如何对付唐大人,现在,我想到了法子。。”
轩辕霓面露惨笑,粗重的呼吸着:“迟了,姑奶奶,不需要你出谋划策了!”
“这世间之事,谁又说的准呢,他日你若再碰到唐大人…”
顿了顿,轩辕敬回头看向健妇,微微点头。
健妇迅速跑进了屋中,又捧着药盒快步走了出来,轻轻掀开外袍,为轩辕霓涂抹着伤药。
“如何,想不想知晓,应如何对付那唐云。”
轩辕霓微微哼了一声:“姑奶奶我恨的,并非是唐大人!”
轩辕敬皱眉凝望着轩辕霓,足足半晌,突然露出了笑容,站起身:“很好。”
道了一句“很好”,轩辕敬离开了,回到了前院中。
轩辕霓起初没有多想,只是随着身后的疼痛感越来越重,猛然意识到了怎么回事,冷汗,瞬间布满了全身。
如果刚刚她问起如何对付唐云,那么就代表她记恨的是唐云,早晚有一天还会去招惹唐云!
只要她问了起来,表现出对唐云的恨意,轩辕敬,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她,以防再为家族招灾惹祸!
此时的正堂外,只有家主轩辕霊与轩辕尚、轩辕宇三人。
随着轩辕敬的到来,轩辕尚略显忧心的问道:“未伤到筋骨吧。”
轩辕敬恭敬的回道:“二爷安心,庭少爷只是皮肉伤,行家法时,即便疼痛难忍也未吭上一声。”
这后半句话,明显不是对轩辕尚说的。
果然,轩辕霊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意外之中还带着些许的欣慰,可张口说话时,又是阴沉布满冷意。
“莫不是不认错?”
“非是如此,懊悔万分。”
“那就好。”
轩辕霊点了点头:“敬儿坐吧。”
这就是轩辕家年轻子弟没有任何人喜欢轩辕敬的原因,明明也是年轻人,可长老们聚在一起商谈要事,长辈们在一起商谈要事,家主决策某些要事时,偌大的轩辕家,那么多年轻一代,只有轩辕敬有资格参与。
四人都坐下了,却是沉默许久,没人开口。
唐云扫了轩辕家的颜面,说句老实话,轩辕家已经不在乎了,不是完全不在乎,而是不那么太当回事了。
唐云在南军,那是三天一变,又是捞钱又是抓乱党的,现在都能够影响到战争走向为南军铲除心腹大患了。
再瞅瞅他身边的人,宫万钧与宫锦儿父女二人就不说了,牛犇,天子心腹,那也不说了,又蹦跶出个王爷,当今天子的弟弟,八弟,和唐云好的和什么似的,称兄道弟。
还有一个人,轩辕家装作不知道的人,隼营将军姜玉武!
别人不知道姜玉武是谁,轩辕家能不知道吗,兵部尚书亲儿子,前朝的状元。
姜玉武去了南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唐云一去,好嘛,新卒营现在这待遇比六大营都好,都开始干剿匪的活了。
所以说,轩辕家就是嘴硬,说是要找回面子,实际已经不是太当回事了,要不然也不可能让轩辕庭过去刷存在感。
在座的四个人,心里和明镜似的,那唐云是随便招惹的吗,你看看他身边都是一群什么玩意
称兄道弟的是天子心腹、是新君手足、是兵部尚书亲儿子。
老爹唐破山,前朝和本朝,两朝宫中都吃的开,轩辕家已经调查清楚了,当年在北地救下本朝新君的,正是这位唐县男。
未过门的妻子,宫锦儿,诰命在身,未过门的老丈人…不是,未来老丈人宫万钧,南军大帅,当朝国公。
就这配置,就这背景,哪怕是轩辕家,都得尝试交好,更别说唐云太年轻了,未来有无限可能。
结果现在好了,因为自家两个小辈,让人家如此丢人,丢人也就罢了,还伤了命根子。
宫中、兵部、南军、国公府,真要是兴师问罪的话,即便是轩辕家,哪怕是轩辕家,现在也是一脑门子热汗,一后背冷汗,满肚子担忧,满心思不安。
或许就连唐云自己都没意识到,如今的他,如今他这位从七品的六大营军器监监正,其能量,其人脉,其背景,早已成为了各家府邸不敢轻易招惹的存在,哪怕是轩辕家。
“老夫去吧。”
轩辕尚沉沉叹了口气:“老夫与那小子…还算有些交情,这老脸,就舍了吧,我去。”
轩辕宇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只是恭送出城,那没问题,现在人家伤了命根子,别说去了把脸扔出去,就算把命扔出去可能都没用。
轩辕敬突然开了口:“据庭少爷所说,唐大人追赶马车时,曾提及过兵部郎中杜致微,似是怀疑杜大人如今的处境与咱轩辕家有所关联。”
“胡说八道。”轩辕尚骂道:“这混账小子一肚子坏水,看别人也是一肚子坏水,当初老夫答应他了,断然不会动杜致微,他怎地不信。”
“信也好,不信也罢。”轩辕霊缓声开口:“敬儿稍后去寻五房,书写信件快马加鞭送入京中,要礼、吏二部莫要再刁难杜致微。”
“是。”
“这唐云…”
轩辕霊突然面露苦笑:“难怪他自降身份出城相送,原来是因担忧杜致微安危。”
“定是如此。”轩辕尚叹了口气:“当初在城墙之上历历在目,原本要他负荆请罪,此子不屑一顾,不惜招惹我轩辕家,之后为了保那心向南军的杜致微,竟愿做我轩辕家门下走狗,可悲,可叹,我轩辕家如今,怎地要刁难军伍,要刁难南军,想当年祖上为更回姓氏,入营从军一身伤疤不知几何,再看如今…”
轩辕宇连忙给轩辕尚打了个眼色,示意不要继续说下去了。
这件事,没人敢谈,不是不敢在家主面前谈,而是谈起来,都觉得愧对祖宗。
轩辕最早的姓氏是单字一个“轩”。
为了将姓氏改回来,轩辕家祖上跟着前朝开朝皇帝南征北战,军中威望极盛,最终如愿以偿。
姓氏是改回来了,家业也传下来了,轩辕家,却再未出现过武将,反倒是全部成了文臣,文人。
没人提,没人说,每个人又心里很清楚。
武将,混不出名堂的,也保不住家业。
文臣,文官,文人,才能保住家业,才能确保轩辕家继续屹立不倒。
然而前朝开朝时,祖上最看不起的,便是文人,只知空谈毫无风骨的文人,文臣们,其后代们,如今,又成了祖上当年最厌烦、憎恨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