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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天轮缓缓转动着,崭新的银色轿厢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这座号称“华东第一高”的巨物是“奇乐世界”游乐园的标志性设施,才刚刚对外开放一周。

“妈妈,看!好大的摩天轮啊!”我的女儿晓夕兴奋地拽着我的手,小脸因激动而泛红。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知为何,那巨大的圆形结构让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

我想,也许是太高了,作为一名结构工程师的本能让我下意识地评估起它的支撑系统和承重结构。

“妈妈,我们去坐那个好不好?求你了!”晓夕眨着那双和她父亲一模一样的眼睛望着我——这眼神总能让我心软。

“好吧,不过就玩这一个项目,然后我们得回去休息了。妈妈明天还要上班呢。”我捏了捏她的小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

新开的游乐园总是人气爆棚,孩子们的欢笑声、游乐设施运转的机械声、远处过山车上人们的尖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虚假的热闹。

自从一年前跟张洋离婚后,我就习惯了独自带着晓夕生活。

这次趁着年假带她出来玩,是想弥补平时工作太忙没能陪她的愧疚。

摩天轮的队伍排得很长,随着我们慢慢向前移动,那座钢铁巨物在眼前越发显得庞大。

不知为何,越靠近它,我越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请勿摇晃,有序乘坐。”工作人员机械地重复着提示语,将我们引向一个即将到达的轿厢。

轿厢内部很宽敞,足以容纳八个人,但今天只有我们母女俩。

门被关上后,外面的喧嚣突然变得遥远而模糊。

空调冷气开得很足,我打了个寒颤。

“妈妈,看!我们越来越高啦!”晓夕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望着下面逐渐变小的建筑物。

摩天轮缓缓上升,一种奇怪的嘎吱声不时从头顶传来。

我试图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现象——新设施需要磨合。

但职业本能让我无法完全忽视这声音。

当我们的轿厢即将到达最高点时,晓夕突然蹲下身,从座位底下捡起了什么东西。

“妈妈,你看!好漂亮的项链!”

那是一个银色的吊坠,形状像一只展开翅膀的鸟儿,上面有些细微的划痕,在透过玻璃照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暗淡的光。

“这东西脏,快放回去。”我说。

晓夕撅起嘴,把吊坠紧紧攥在手心:“不要!它好漂亮!”

我正想严厉地让她放回去,轿厢突然轻微晃动了一下,停滞了片刻后才继续运行。

这异常让我心里一紧,下意识抓紧了座椅边缘。

“好吧,你先收着,等下去后我们交给失物招领处。”我妥协了,注意力完全被刚才的故障迹象所吸引。

幸好,之后摩天轮再没有出现异常。

然而,当我们离开游乐场时,晓夕对吊坠只字未提,我也完全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一周后……

那是个安静的夜晚,我躺在床上,半睡半醒间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响起。

起初我以为是晓夕起床上厕所,但脚步声沉重,分明是个成年人的。

“晓夕?”我轻声唤道,没有回应。

我坐起身,打开床头灯,心跳加速。

悄悄走到门边,我小心地推开一条缝向外望去——走廊空无一人。

可能是太累了,我告诉自己。

自从张洋离开后,我常常睡不好,出现幻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事情并没有因此而结束,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我总在深夜听到隐约的哭声,那声音低沉而痛苦,像个男人。

每次我起身查看,声音就戛然而止。

更诡异的是,晓夕开始谈论她的“新朋友”。

“妈妈,昨晚有个叔叔在我房间里,”一天早上吃早餐时,她随口说道,“他站在墙角,一直看着我。”

我手中的勺子差点掉下来:“什么叔叔?”

“一个穿着工装服的叔叔,他好像很伤心。”晓夕咬着面包,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

我立刻检查了家里的门窗,全都完好无损,报警系统也显示正常。

我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小孩子的想象——儿童心理医生说过,单亲家庭的孩子常常会虚构玩伴。

直到一个雨夜,我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我被一阵清晰的啜泣声惊醒,这次声音如此真切,仿佛就在我的卧室门外。

我鼓起勇气,轻轻下床,握住门把手,慢慢转动。

门外的景象让我倒吸一口冷气——一个模糊的中年男子的身影正站在走廊尽头,靠近晓夕房间的地方。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工装,上面沾着深色的污渍,在昏暗的光线下看起来像是血迹。

最恐怖的是,他的身体似乎残缺不全,左臂只剩下半截,右腿自膝盖以下空荡荡的。

我眨眼的一瞬间,那身影消失了。

第二天,我在帮晓夕整理书包时,那个吊坠从她的铅笔盒里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我捡起它,突然意识到这就是一周前晓夕在摩天轮上捡到的东西。

“我的小鸟!”晓夕急忙想拿回去。

“我告诉过你要交给失物招领处的!”我罕见地对她发了火,“而且,你怎么能偷偷藏起来不说?”

晓夕的眼泪立刻涌了上来:“可是它很漂亮……而且那个叔叔好像也很喜欢它。”

我愣住了:“什么叔叔?”

“就是我房间里的叔叔啊,他有时候会看着这个吊坠发呆。”晓夕回道。

我的脊背瞬间一阵发凉。

第二天,我把晓夕送到朋友家暂住,然后带着吊坠再次来到了奇乐世界游乐园。

摩天轮依然在缓缓转动,看上去平静而正常,我径直走向游客服务中心。

“请问有人丢失过这个吊坠吗?”我把吊坠放在柜台上,询问一位面带标准微笑的工作人员。

她拿起吊坠看了看:“我不清楚,女士。我可以帮您登记失物招领。”

“我想这可能是你们员工的物品,”我坚持道,“我女儿一周前在摩天轮的轿厢里发现的。”

听到“摩天轮”三个字,她的笑容突然僵硬了:“女士,我确定这不是我们员工的物品。您可以把它留在这里,我们会处理。”

她的反应让我生疑,简单地说明了一些关于吊坠引发的事件的来龙去脉,然后说道:“我想见你们的管理人员。”

经过一番等待,我被带进了一间办公室,一位自称刘经理的中年男子接待了我。

“潘女士,感谢您专程送来,”他彬彬有礼地说,“但我可以向您保证,这吊坠不是我们园区任何员工的。”

“可是……”我还想说什么,他却打断了我。

“另外,关于您提到的……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景象,”他谨慎地选择用词,“我们建议您好好休息,也许不要过度劳累。我们园区一切正常,绝对安全。”

他的否认太过急切,反而让我更加怀疑,但我还是礼貌地告辞离开,也并没有将吊坠留下。

那天晚上,我独自在家,下定决心要找出真相。

我坐在客厅,关了灯,只留一盏小夜灯,等待着。

午夜时分,哭声如期而至。

这次,我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屏息倾听。

哭声低沉而痛苦,充满了绝望。

我轻轻走向声音的来源——晓夕的房间。

推开虚掩的房门,那个身影就站在晓夕的床前,背对着我。

他比我想象的要高大,工装上的污渍在月光下看起来更加明显,像是干涸的血迹。

他的身体残缺不全,仿佛经历过可怕的事故。

“你是谁?”我鼓起勇气问道。

身影缓缓转过身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感觉到一种深沉的悲伤。

他抬起仅存的那只手,指向我握在手中的吊坠。

“你……想要这个?”我颤抖着问。

他缓缓点头,然后开始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空气中。

那一晚,我做了个梦……

梦中,一个穿着工装的男人站在摩天轮的顶端,他的脸因恐惧而扭曲。

突然,安全绳断裂,他向下坠落,身体被尖锐的钢结构划破、撕裂。

在下坠的过程中,他拼命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无济于事。

紧接着,场景变换,我看到他躺在一片血泊中,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

我凑近看,那是一幅儿童画,画着一个父亲和一个小女孩,旁边用稚嫩的笔迹写着:“爸爸,我爱你,早点回家。”

我猛地惊醒过来,泪水不知何时已流了满脸。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那个男人不过是个父亲,他想要回家,回到他爱的人身边。

而那个吊坠,可能是他留给女儿的礼物,是他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我拿起床头柜上的吊坠,在晨光中仔细端详。

翻转它时,我注意到之前从未看到的微小刻字——“给亲爱的女儿”。

我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查出这个男人的身份,查明发生在摩天轮上的真相。

这不仅是为了我和晓夕的安全,更是为了一个无法安息的灵魂,和一个等待父亲归家的孩子。

我将晓夕托付给信得过的闺蜜,谎称需要临时加班。

晓夕搂着我的脖子,小声问:“妈妈,那个伤心的叔叔还会来找我吗?”

我心头一紧,强作镇定地亲了亲她的额头:“不会了,宝贝。妈妈今天就去帮那位叔叔找到回家的路。”

再次站在“奇乐世界”的大门口,那股虚假的欢快氛围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摩天轮依旧在蓝天背景下缓缓旋转,但在我眼中,它已不再是什么梦幻的象征,而更像一座巨大的、冷漠的墓碑。

我没有再去游客中心,而是绕到了员工出入口。

时间还早,换班的人流尚未到来。

我靠在附近的一个饮料亭旁,观察着进出的人员。

我需要找一个看起来可能知情,又或许愿意为了一点“外快”而开口的人。

机会出现在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他穿着与其他维护人员相似的蓝色工装,但袖口有不一样的条纹,似乎是个小领班。

他独自一人,面色疲惫,正站在角落里边抽烟边看手机,眉宇间锁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郁。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礼貌地说道:“先生,打扰一下。”

“什么事?”他警觉地抬起头,打量着我这个显然不是员工的陌生女人。

我直接拿出了钱包,抽出五张百元大钞,动作迅速地将钱和他手里的烟盒一起“碰”落在地。

在他弯腰去捡时,我也蹲下身,将钱飞快地塞进他工装的口袋,同时压低了声音:

“我只想问几个问题,关于摩天轮,关于那个出事的人。问完我就走,绝不会连累你。”

他的身体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下意识地想将钱掏出来,迅速地回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出事的人?”

我按住他的手臂,声音更低,也更坚决:“我女儿捡到了他的东西。现在他跟着我女儿回家了。他一直在哭……一个穿着蓝色工装,少了左臂和右腿的男人。”

男人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嘴唇微微颤抖——我描述出的细节显然击中了他。

他紧张地环顾四周,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到更偏僻的堆放建材的角落。

“你……你真看见了?”他的声音干涩。

“不止看见,他还出现在我女儿的房间里。”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叫什么?他是不是有个女儿?”

这个男人,后来我知道他姓王,痛苦地抹了把脸。

口袋里的钞票似乎烫得他难受,但最终,对同事的愧疚,或者说,对那场被掩盖的悲剧的不安,压倒了他对规则的遵守。

“他叫乔亦诚。”王师傅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是个老实人,干活特别仔细。就是为了他那个生病的女儿……听说是什么白血病,需要很多钱,他才没日没夜地加班……”

他的叙述断断续续,充满了后怕与不忍。

那是摩天轮开放前一周,进行最后的高空调试。

乔亦诚负责检查顶端轱辘的固定螺栓。

安全规程要求必须佩戴双重保险,但那天,据说是为了抢进度——园区高层要求必须按时开放——现场监督有些混乱。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师傅眼神空洞,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现场,“就听见一声短促的惊叫,我们抬头看时,他已经……已经掉下来了。”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安全绳……他妈的安全绳断了!他直接摔在了下面的钢架上……那么高的地方……身体当场就……就碎了……左胳膊和右腿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能想象出那血肉模糊的场景——难怪他的灵魂呈现出那样残缺的样子。

“那吊坠呢?”我强忍着不适问。

“不知道。当时一片混乱,谁还顾得上一个小物件。公司的人很快就来了,封锁现场,清理……清理得很干净。上面下了死命令,严禁对外泄露,说是意外,赔了他家一笔钱,但对外只说是个人操作失误,违反规程……”王师傅的声音里带着愤懑,“可我们都知道,那批安全绳质检就有问题!是为了省钱!”

“他女儿呢?”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好像叫妞妞……才六岁。亦诚手机屏保就是她的照片,笑得可好看了。出事那天早上,他还跟我们说,等发了这笔加班费,就能给妞妞做下一次化疗了……”王师傅说不下去了,用力眨了眨发红的眼睛。

真相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我的胸口。

一个为了女儿而拼命工作的父亲,死于一场本可避免的、被掩盖的责任事故,死后连留给女儿的念想都无法送达。

所以他的灵魂无法安息,他的执念才会如此深重?

我谢过王师傅,他仓促地离开,背影佝偻,仿佛背负着无形的重担。

离开游乐园,我没有直接回家。

阳光明媚的街道上,行人熙攘,我却感觉周身环绕着一股驱不散的寒意。

乔亦诚残缺的血色身影、梦中那幅稚嫩的“爸爸和女儿”的图画、王师傅描述的惨状、还有那个叫妞妞的、正在与病魔抗争的女孩……所有这些画面在我脑中交织盘旋。

我理解了,那夜他向我展示的图画,并非他女儿所画,而是他内心深处无法送达的父爱象征。

他徘徊在我家,不是因为恶意,而是因为我的女儿晓夕捡到了那枚本应属于他女儿的吊坠。

他在晓夕身上,看到了自己女儿的影子。

他的哭声里,包含着对生命的眷恋,对女儿的不舍,以及无法保护她、无法陪伴她的巨大绝望与不甘。

他不是来伤害我们的,他只是一个迷路的、心碎的父亲,想拿回那份最后的礼物,想……回家。

可是,我该怎么做?把吊坠交给那个叫妞妞的女孩?如何找到她?直接送去,又该如何解释这吊坠的来历和她父亲真实的死因?游乐园方面显然不会承认。

而更重要的是,送还吊坠,就能让乔亦诚安息吗?

夜幕再次降临,我独自回到家中。

房子里静悄悄的,却不再像前几夜那样让我感到纯粹的恐惧。

空气中弥漫的,更多是一种沉重的悲伤。

我走到晓夕的房间,将那枚鸟形吊坠轻轻放在她的书桌上。

“乔亦诚,”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一阵微弱的、冰冷的气流拂过我的面颊。

寂静中,那低沉而悲恸的哭声,再次隐隐响起。但这一次,似乎少了一丝诡谲,多了一丝……期盼。

“乔亦诚,”我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坚定了一些,“我知道你有个女儿,叫妞妞,她生病了。你想把这个吊坠给她,对吗?”

空气中的寒意似乎波动了一下,书桌上的那枚银质鸟形吊坠,在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下,闪过一丝黯淡的光泽。

“我可以帮你。”我继续说,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告诉我,怎么能找到她?妞妞在哪个医院?”

话音落下,房间陷入更深的寂静,连那隐约的哭声也停止了。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应,或者他根本无法用我能理解的方式回应时——

“妈妈……”一个微弱、带着睡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猛地转身,看见晓夕穿着睡衣,抱着她的小兔子玩偶,揉着眼睛站在门外。

“晓夕?你怎么醒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赶紧走过去。

“我听到叔叔在哭,”晓夕睡眼惺忪,却径直走向书桌,拿起了那枚吊坠,“叔叔好像……很难过。”

她看着吊坠,又抬头看向房间的角落,那里空无一物,但她的目光却像是确确实实看到了什么。

“叔叔,你别哭。”晓夕对着空荡荡的角落,用她那种孩童特有的、天真又认真的语气说道,“你的小鸟在这里,很安全。”

我屏住呼吸,看着这超乎理解的一幕。

晓夕歪着头,似乎在倾听什么,然后她转过头看我,大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同情:“妈妈,叔叔说他的女儿……在一个有很多白色床的地方……她头疼,身上有小红点……她在等爸爸……”

医院?白色病床,头疼,小红点——这听起来像是白血病患儿的症状!

我的心猛地一缩,一种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我必须找到那个孩子。

这不仅是为了安抚一个痛苦的灵魂,也是为了完成一个父亲未尽的心愿。

我安抚晓夕睡下,而接下来的几天,我利用所有业余时间,开始在本市的几家大型儿童医院辗转询问。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不知道孩子的全名,只知道小名叫“妞妞”,父亲叫乔亦诚。

我编造了各种理由——远房亲戚、父亲旧友——但医院的保密政策让我屡屡碰壁。

就在我一筹莫展,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

那是在第三家医院的血液科走廊里,我正试图向一位面露难色的护士长解释,身后传来一个略显熟悉的声音。

“潘女士?”

我回头,看到了之前游乐园那位王师傅。

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写满了惊讶和疲惫。

“王师傅……你来看妞妞?”刹那间,我明白了。

他愣了一下,随即沉重地点点头,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警惕。

我简短地解释了我的来意,省略了灵异的部分,只说想完成乔亦诚的遗愿,将吊坠交给他女儿。

王师傅叹了口气,引我走向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亦诚走了以后,他老婆一个人撑着,太难了。我们几个老工友偶尔轮流来看看,帮衬一点。”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我看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头发因为化疗已经稀疏,但眼睛很大,依稀能看到乔亦诚手机照片上的影子。

她正安静地看着一本图画书,床边一个面容憔悴的女人正低着头削苹果。

“妞妞得的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王师傅声音低沉,“最近情况不太好,医生说……需要尽快进行骨髓移植,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配型。”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脆弱的小生命,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悯和冲动涌了上来。

“也许……我可以试试。”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王师傅震惊地看着我。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像一场梦……

我联系了医院的骨髓库,进行了紧急的配型检测。

当医生告诉我,我和妞妞的配型点数竟然高度吻合,符合捐赠条件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巧合本身,就仿佛带着某种宿命的意味。

回到家,我坐在晓夕面前,用最浅显的语言向她解释了这件事。

“妈妈,就是那个伤心叔叔的女儿吗?”晓夕问。

“对。”我小心地回答。

“她病得很重,需要妈妈的一点帮助才能好起来,就像晓夕上次感冒需要吃药一样,对吗?”

“是的,宝贝。这个过程妈妈可能会有点累,需要住院一两天,你能勇敢地陪妈妈一起帮助那个小妹妹吗?”

晓夕用力地点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嗯!我们要帮叔叔,也要帮小妹妹!这样叔叔就不会再哭了。”

捐赠手术安排得很快,过程比想象的要顺利,提取造血干细胞的那天,阳光很好。

我的闺蜜带着晓夕等在病房外。

当我被推回病房时,虽然身体有些虚弱,但内心却充满了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充实。

几周后,从王师傅那里传来好消息,移植很成功,妞妞的身体没有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情况正在一天天好转。

听到这个消息的晚上,我睡得格外沉。

梦里,我又见到了乔亦诚——

他依旧站在那片模糊的背景下,穿着那身沾着污渍的工装,身体依旧残缺。

但这一次,他身上的血迹似乎淡了些,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怨愤也消散了许多。

他的面容不再扭曲,虽然依旧模糊,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不再那么吓人了。

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靠近,也没有像上次那样展示任何图画。

我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沉默在梦境中蔓延。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动作,但我却能清晰地感知到一种情绪——一种沉重、悲伤,却无比真挚的谢意,像温暖的潮水般缓缓涌来,包裹住我。

他在感谢我。

然后,他像晨雾一样,缓缓向后退去,身影越来越淡,最终消失在梦的尽头。

我醒过来,枕边有一片冰凉的湿意,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窗外,天刚蒙蒙亮。

我回到家后,家里一片宁静,那种萦绕多日的阴冷和诡谲气息,似乎真的随着那个梦,一同消散了。

我走到晓夕房间,她睡得正香,嘴角带着一丝甜甜的笑意。

……

移植手术后的第三周,王师傅打来电话,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妞妞的指标好多了!医生说排异反应控制得很好,她今天还吃了小半碗粥!”

挂断电话,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那块沉甸甸的石头似乎终于落地。

晓夕开心地搂着我的脖子:“妈妈,我们做到了!叔叔不会再哭了,对不对?”

那天晚上,家里格外宁静。

连续几周以来萦绕不散的阴冷气息仿佛真的消散了,连空气都变得轻盈。

我睡得很沉,没有梦境打扰。

然而,就在我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时,变故悄然而至……

一周后的深夜,我被一阵刺骨的寒意惊醒。

睁开眼,卧室里的温度骤降,窗帘无风自动。

那种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又回来了,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猛地坐起,第一时间想到晓夕。

冲出卧室,我看到她房间的门缝下透出摇曳不定的微光。

“晓夕!”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血液几乎凝固。

房间里,乔亦诚的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他残缺的身体悬浮在半空,周身笼罩着一层惨绿的光晕。

而他对面,是另一个更加狰狞的鬼影——一个穿着同样工装、面目扭曲的男人,他的脖子以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眼睛只剩下两个黑洞,嘴角却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两个灵体在狭小的房间里对峙,空气中弥漫着硫磺和铁锈的混合气味。

家具开始剧烈震动,晓夕的玩具一件件从架子上摔落。

“妈妈!”晓夕蜷缩在床角,吓得脸色惨白。

我冲过去将她护在怀里,目光却无法从那两个可怕的灵体上移开。

“都是你……都是你逼我的……”后来出现的那个鬼影发出砂纸摩擦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怨毒,“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我怎么会……”

乔亦诚没有开口,但我能感受到他滔天的愤怒和悲伤。

一段混乱的画面碎片猛地涌入我的脑海——

安全绳被做了手脚的卡扣,同伴闪烁回避的眼神,坠落瞬间那只从背后推来的手……

原来不是意外!乔亦诚的死,是被算计的谋杀!

是乔亦诚的那个工友,张鹏,因嫉妒乔亦诚技术更好、更受重用,在检查时故意弄松了他的安全装置。

本以为无人知晓,却没想到我的调查和乔亦诚灵魂的不断显现,让张鹏终日活在恐惧和愧疚中,最终在三天前上吊自尽。

而如今,化为厉鬼的张鹏,竟找上了乔亦诚!

“你活着挡我的路,死了还要缠着我!”张鹏的鬼影发出一声尖啸,猛地向乔亦诚扑去。

两只鬼魂瞬间纠缠在一起,发出非人的嘶吼和碰撞声。

绿光和黑气交织,房间里的物品被无形的力量撕扯、粉碎。

墙壁上开始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是永远不会干涸的血。

乔亦诚虽然怨念深重,但他本质善良,即便化为鬼魂,也从未真正伤害过我们。

而张鹏不同,他满怀恶意而死,力量明显更加强大凶残。

只见张鹏化出的黑气如同实质的触手,紧紧缠绕住乔亦诚的残躯,将他狠狠掼向墙壁。

乔亦诚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上的绿光急剧闪烁,仿佛随时会熄灭。

“不要!”晓夕在我怀里尖叫,“不要打叔叔!”

我想带着晓夕逃离,但房门不知何时已被无形的力量封死,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可怕的灵异战场中。

眼看乔亦诚被张鹏掐住脖子,身影越来越淡,我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的勇气——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可怜的灵魂连死后都不得安宁!

突然,我想起了外婆留给我的那枚护身符。

那是一块用红绳系着的古旧玉牌,外婆曾说它“能辟邪护身”。

我一直当作念想收藏,从未当真。

“晓夕,待在原地别动!”我小声在她耳边叮嘱。

紧接着,我冲向床头柜,颤抖着手翻出一个小木盒。

打开盒盖,玉牌静静地躺在里面,在混乱的灵异能量中,它竟隐隐散发着温润的白光。

我抓起护身符,转身对准张鹏的鬼影。

“离开他!”我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玉牌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般射向张鹏。

他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仿佛被灼烧般松开了乔亦诚,黑气翻滚着向后溃散。

“不——不可能!”张鹏的鬼影在白光中扭曲、变形,他的声音充满不甘和恐惧,“我不会放过你们……”

白光越来越盛,将他完全吞没。

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戛然而止,黑气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震动停止了,墙上的血迹开始褪去,只有满地狼藉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瘫坐在地,手中的玉牌失去了光泽,表面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纹。

乔亦诚的身影漂浮在房间中央,比之前透明了许多,但那种令人不适的残缺和血迹已经消失。

他静静地看着我们,目光最终落在我手中的吊坠上。

他缓缓抬起仅存的那只手,指向窗外医院的方向。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会把吊坠交给妞妞,”我哽咽着承诺,“告诉她,她的爸爸非常爱她。”

乔亦诚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个清晰而温柔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不舍,更有深深的感激。

然后,他的身影开始化作点点荧光,如同夏夜的流萤,温暖而明亮。

这些光点在空中盘旋片刻,最终缓缓消散在夜色中。

这一次,我知道,他是真正地安息了……

第二天,我通过王师傅,将那只鸟形吊坠转交给了妞妞的母亲。

我告诉她,这是乔亦诚生前为女儿准备的礼物,一直没机会送出。

一周后,我收到了一张照片。

病床上的妞妞脸色红润了许多,她戴着那枚吊坠,对着镜头甜甜地笑着。

听王师傅说,她最近总是梦到爸爸,梦里爸爸告诉她,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但会一直看着她。

家里的温度恢复了正常,夜晚再也听不到哭声。

晓夕偶尔还会问起“那个伤心的叔叔”,但语气里已没有了恐惧,只有淡淡的怀念。

我将裂开的护身符重新收好,和那段不可思议的记忆一起,深深埋藏在心底。

摩天轮依旧在城市的天际线缓缓转动,承载着欢声笑语,也承载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而我们的生活,终于回归了应有的平静。

只是在某个安静的夜晚,当我抬头仰望星空时,总会想起那个执着父爱最终得以安息的灵魂,并祈愿他在另一个世界,获得永恒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