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织拉着琴里,两个小女孩一路狂奔,直到拐过好几个街角,确认咖啡厅已经看不见了,才敢停下来。
她们靠在一堵围墙上,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琴里粉嫩的小脸跑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几缕红色的发丝黏在脸颊边,她一边喘气,一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困惑不解地望着身边同样气喘吁吁的姐姐。
“姐……姐姐……”琴里喘匀了几口气,声音还带着点跑累后的软糯。
“我们为什么要跑呀?莲阿姨她们……不是好人吗?”
士织一听,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尽管还有点喘,但脸上却摆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严肃表情。
她伸出小手,紧紧握住琴里软乎乎的小手,语气郑重地仿佛在宣布什么重大秘密:
“当然要跑啦!琴里你还小,不知道!那个紫头发的阿姨,看起来笑眯眯的,其实可坏可坏了!我们要是留下来,肯定会被她抓住的!”
“诶?”
琴里的小脑袋歪了歪,绑成双马尾的红色发辫随之晃动,她回想着刚才见到的莲阿姨,明明很漂亮,还蹲下来笑着跟她说话。
“莲阿姨……是坏人吗?可是,她上次来我们家,还给琴里带了甜甜的糖果呢……”
“那是她装的!伪装!懂吗?”士织见妹妹似乎要被“蒙蔽”,有点着急地拍了拍她小小的肩膀,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更有说服力。
“她最会骗小孩子了!等她把你骗到手,就会露出真面目!我……我以前见过!”
她其实记忆有些混乱(事实上莲也确实没有在她面前做过坏事,顶多就是用扭曲的愿望骗了她导致没喝到牛奶),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警惕和一丝恐惧是做不了假的。
琴里被姐姐严肃的语气和动作唬得一愣一愣的,小嘴微微张着,大眼睛里闪烁着将信将疑的光芒。
她毕竟还小,对于“坏人”的概念大多来自童话书和动画片,此刻看着姐姐如此笃定,心里也不禁打起鼓来。
她怯生生地、用比刚才更小的声音确认道:“真……真的吗?莲阿姨真的……很坏?”
“当然是真的!”士织用力点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更可怕的事情,小脸变得更加严肃,甚至带上了一丝惊惧,她凑近琴里,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而且我告诉你,琴里,那个紫头发的还不是最坏的!”
“还不是最坏的?”
琴里惊讶地重复道,小小的脑袋里无法想象比“会骗小孩子的坏阿姨”更坏的存在是什么样子。
“对!”士织用力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咖啡厅的方向,虽然那里已经被建筑物挡住了。
“最坏的,是站在咖啡厅最里面,那个一直低着头,擦着杯子,头发是银白色的那个女人!”
她回想起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那个身影,虽然和记忆中的形象有些细微的差别,但那种冰冷、危险的感觉却如出一辙。
“她才是最可怕、最坏的!比紫头发的坏一百倍!不,一千倍!”
琴里彻底呆住了,小嘴张成了“o”型,大眼睛眨巴眨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银白色头发的?是那个一直很安静、看起来有点困困的、声音也很温柔的阿姨吗?姐姐居然说她是最坏的?这怎么可能呢?
那位阿姨明明连话都很少说,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吧台后面……
看着妹妹一脸懵懂加难以置信的表情,士织知道光靠说很难让她立刻明白“敌人”的凶险。
她当机立断,再次紧紧拉住琴里的小手,语气坚决:
“总之,这里太危险了!不能待在外面了!万一那些坏女人发现我们跑了,追出来抓我们怎么办?我们要赶紧回家!姐姐要保护好你!”
说完,不等琴里再提出疑问,士织便拉着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妹妹,迈开小短腿,朝着五河家的方向再次奔跑起来。
琴里被姐姐拉着,只能被动地跟着跑,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和混乱,一会儿觉得姐姐可能搞错了,一会儿又被姐姐紧张的情绪感染,觉得可能真的有什么危险,两种想法在她的小脑瓜里打架,让她更加迷糊了。
……
与此同时,在机场的候机大厅里,遥子正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等待登机通知。
突然,一条新信息跳了出来,发送者是“莲”。
莲:「你们家的小可爱今天来我们店里了哦~(笑脸)」
遥子有些意外,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回复。
遥子:「琴里去咖啡厅了吗?她没跟我说要出门啊。」
莲的信息回得很快:「不止哦,还有一个蓝色的小家伙。」
遥子:「士织也去了?!」
她惊讶地叫出了声,引得旁边正在看行程表的龙雄转过头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遥子把手机屏幕转向龙雄,语气里带着不可思议:“莲小姐说,士织带着琴里去黄昏咖啡厅了!”
龙雄闻言也愣了一下,推了推眼镜:“士织带着琴里出门了?而且还是去了黄昏咖啡厅?她们俩怎么知道那里的?”
他记得自己好像没跟孩子们详细提过这个地方。
夫妻俩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事有点奇妙。但很快,心大的两人就笑了起来。
遥子收起手机,语气轻松:
“不过也好,是去莲小姐她们那里,都是熟人,我们也就不用担心两个小家伙的安全问题了。看来士织还挺会找地方的嘛,说不定是琴里之前跟我们一起去过,有印象了?”
龙雄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嗯,有莲小姐她们在,确实不用担心。说不定她们俩现在正开心地吃着点心呢。”
他们完全想象不到,他们口中“安全”的地方,刚刚把他们新领养的大女儿吓得拉着小女儿落荒而逃,而他们以为正在享受点心的两个女儿,此刻正在回家的路上夺命狂奔。
并且,莲也并没有将小家伙被吓跑的这个“小插曲”告诉遥子他们,或许在她看来,这只是一场无伤大雅、甚至有点有趣的小误会。
……
黄昏咖啡厅内,莲放下了手机,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她轻盈地转身,目光投向吧台后方。
在那里,那位银发的女子刚刚结束了她仿佛永远也做不完的擦拭杯子的工作,将最后一个光洁如新的玻璃杯稳稳地放回架子上。
莲走到吧台前,手肘撑在台面上,托着腮,笑眯眯地对她说道:“母亲,我们待会去看看那两个小家伙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
吧台后,女人抬起头。
她的面容看起来大约二十岁出头,与澪有着惊人相似的美丽轮廓,但眉眼间却沉淀着更为成熟的韵味,那两道标志性的浓重黑眼圈依旧挂在眼下,为她增添了几分慵懒和疲惫的美感。
只是仔细看去,会觉得这份“成熟”似乎并非完全由时光自然雕琢,更像是一种沉淀了无数思念与等待后凝结出的气质。
比较引人注目的不仅是她那比较严重的黑眼圈,还有她胸口口袋里的那只露出半个身躯的蓝色小熊玩偶。
那只小熊玩偶似乎有些年头了,蓝色的毛发已经不复当初的柔顺。不过整体还是完好的。
她看着莲,用那比澪更加成熟的声线平静地纠正道:“莲,现在叫我令音就好。”
“好的,母亲。遵命,母亲。”
莲点头应道,但那笑嘻嘻的表情和故意重复的称呼,显然没把这份纠正太当回事。
令音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地轻轻摇了摇头,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要问为什么此刻站在这里的是“村雨令音”而非“崇宫澪”,这背后是无尽的思念与煎熬。
自从亲眼目睹了遥子与龙雄从相爱到结婚,再到遥子怀孕、生下琴里,见证了平凡却幸福的家庭生活一点点构建起来,澪内心深处对许墨的思念如同沉寂的火山,再也无法压制。
那份渴望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灼烧殆尽。为了能够继续坚守在现实世界,经营着这家承载了无数回忆的咖啡厅,等待那个不知归期的人,她最终做出了决定。
她分离了自身的一部分力量和那些过于汹涌的情感,以其为根基创造了“村雨令音”这个化身,让她作为自己在现实世界的锚点。
而澪的本体,则带着对许墨最纯粹、最浓烈的思念与爱意,自我封存,陷入了临界深处的强制沉睡之中,以此度过漫长得令人绝望的等待时光。
留下的令音,继承了澪的容貌、记忆以及对许墨同样深沉的爱,同时也拥有了更符合她外表年龄的、相对独立的经历和更为沉稳的性格,继续着这场难熬的守望。
令音将思绪从遥远的临界拉回,目光重新聚焦在莲身上,对于她之前的提议,她略微沉吟,然后轻轻点了点头:“那个蓝头发的女孩……”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那是许墨的孩子哦。”
莲立刻接话,笑容变得有些微妙,带着点“只有我们懂”的神秘感。
“跟我们几个差不多,也是从他的灵力残留里面诞生的呢~不过嘛……”
她话锋一转,眨了眨眼。
“在某些方面又有一点不同呢,感觉更……‘自然’一点?或者说,联系更紧密一点?我也说不好。”
只要是与许墨有关的事情,都能轻易牵动令音的心弦。
听到莲的话,她那原本如同静谧湖面般的眼眸微微亮起,像是投入了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一圈涟漪。
她再次点了点头,对于莲提出去探访的提议,表示了明确的同意:“好。”
这时,一直在旁边安静擦拭桌子的园神凛祢也走了过来,她温柔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也一起去吧,毕竟是阿墨的女儿呢。”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善意和好奇。
莲笑着点头:“好啊,一起去吧。”
她的笑容里,期待和恶作剧的成分似乎各占了一半。
……
而此刻,刚刚拖着疲惫却紧张的小身子跑回家的士织和琴里,正严严实实地锁好门窗,士织甚至还搬了把椅子抵在门后,仿佛这样就能将想象中的“坏女人”阻挡在外。
她拉着琴里坐在沙发上,小脸上满是完成了某种重大使命的郑重与警惕,完全不知道,几位她口中“很坏很坏”的阿姨,正在前来“探望”她们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