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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古风故事集 > 第194章 文远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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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清乾隆年间,浙西淳安县有凤凰岭,岭下溪畔卧一村名石臼坞。村中有陈姓老翁,年逾花甲,膝下仅一子名唤文远,生得眉目疏朗,性至孝。每日鸡鸣即起,负薪入市鬻之,换得米盐奉养其父。这文远虽家境寒素,却偏生嗜书如命,每于砍樵间隙,倚树诵吟,声振林樾。

这日天降鹅毛雪,文远踏雪入山,忽见枯草丛中微露青布一角。拨开视之,竟是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解开观瞧,内裹白银五十两,并麻绳串就的铜钱二百文,另有一封红笺书信,墨迹遭雪水浸润已显斑驳。文远悚然一惊,自思道:“此必过客遗落,寒冬腊月失此巨资,恐有性命之忧。”遂不顾风雪肆虐,守候原处两个时辰。

眼见日头西沉,忽见一老妪拄杖蹒跚而来,满面焦惶,沿途拨雪寻觅。文远上前问讯,老妪捶胸哭道:“老身姓周,乃徽州府人氏。儿子在杭州为狱吏,今遭恶疾,特典当家产凑得银钱欲往救治...”文远核验包裹诸物与老妪所言尽合,当即全数奉还。周妪感激涕零,欲分银相谢,文远正色拒之,反倒取出怀中仅有的三枚炊饼赠予老妪充饥。

当夜文远空手归家,陈翁闻知此事,抚掌笑道:“吾儿此举,大合天道。”忽闻叩门声急,开门见一锦衣使者手持名帖:“家主乃本县致仕王侍郎,特请陈公子过府一叙。”原来那周妪竟是王侍郎乳母,归府后备述遭遇。王侍郎感其诚信,欲聘为西席教授幼孙。

文远入府授读三月,适逢侍郎寿诞。席间有客献《寒江独钓图》,众宾交口称赞。唯文远凝视图卷,轻咦一声。侍郎怪而问之,文远揖道:“此画笔意虽佳,然晚生观钓竿垂线方向与水中倒影相悖,恐是摹本。”满座画师复观,果如其言。侍郎大喜,知文远竟通画理,遂令其兼管府中书画甄鉴。

却说府中有个婢女名唤翠娥,原系侍郎夫人陪嫁丫鬟所出,生得眉似初月,目若朗星。常奉茶于书斋,见文远教导小公子时循循善诱,暗生钦慕。每夜偷习诗文,遇不解处便以洒扫为名求教。文怜其志,悉心指点。这般过了二年,翠娥竟能出口成章,尤擅工笔花鸟。

这年清明,文远告假归乡祭母。行至村口,忽见自家老屋炊烟袅袅。推门视之,但见老父卧病在床,邻村张屠户之女玉姑正在灶前熬药。原来文远赴馆后,陈翁旧疾复发,全仗玉姑日日过来照料。这张玉姑生得壮实,虽不识文字却性情泼辣,早对文远有意,今见其归来,更是殷勤备至。

文远感激玉姑看顾之情,然心中所系却在翠娥。恰此时王府传来消息:侍郎奉旨起复赴京,欲携文远同行。临行前夜,翠娥夤夜叩窗,赠以亲手所绣《双鲤戏莲》汗巾,垂泪道:“君此去京师,莫忘西湖莼菜之味。”文远会意,亦解下腰间青玉箫回赠。二人月下立誓,互许终身。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文远随侍入京未及半载,忽接乡邻急信:陈翁病危。星夜兼程赶回,老父已仅存游丝之气。临终执文远手道:“为父已代你聘定张氏女,我死后须守孝三年,期满即成婚冲喜...”话未竟而逝。文远如遭雷击,欲寻张屠户退婚,却见玉姑披麻戴孝已在灵前哭拜,四邻皆赞其孝。张屠户更扬言:“若敢悔婚,必告官治以不孝之罪!”

却说王侍郎在京闻讯,念文远孝悌,特保举其任淳安县户房书吏。文远葬父后入职,终日埋首卷牍。这日整理旧档,忽见本县富商李半城与县丞往来账目有异。细查之下,竟发觉历年税银多有亏空。文远刚欲深究,当夜便有蒙面人掷刀入室,附笺警告:“妄动者死!”

文远踌躇难决,信步至城隍庙散心。忽见庙前围拢人群,中有父女卖艺。那老者舞叉虎虎生风,少女唱曲声如黄莺。曲终人散时,文远掷钱入钵,却听老者低语:“公子印堂发暗,三日内必有血光之灾。”文远哂笑欲走,老者又道:“可是为税银案苦恼?”文远大骇,延至茶肆细谈。老者自陈乃退隐捕头赵刚,早年受李半城陷害革职,暗中查访其罪证已久。

二人计议方定,忽闻衙役来报:库银昨夜失窃三千两!文远急返衙门,却见县令拍案怒喝:“陈文远!你监守自盗还有何说?”原来他昨日签押的库房单册竟被篡改,卧榻下更搜出赃银二百两。文远辩白不得,当即被革职下狱。

狱中夜寒,文远自叹忠孝两失。忽见狱卒引一蒙面人至,揭下面纱竟是翠娥!原来王侍郎得知冤情,密遣翠娥携银打点。翠娥泣道:“妾已赎身出府,今在城南赁屋而居。君且忍耐,赵捕头正在搜罗证据。”言罢取出一包酱肉,内藏锉刀一把。文远摇头:“越狱岂不坐实罪名?”只收下肉食,退还锉刀。

次日过堂,县令用刑逼供。文远咬牙不认,昏死三次。正当危急,忽闻堂外鼓声大作。赵刚率乡民百余人抬棺喊冤,棺中竟躺着真赃银!原来赵刚夜探李府,发觉赃银藏于夹壁,特设计赚出。此刻堂外又报八百里加急文书到——王侍郎已升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亲批重审此案!

冤情既白,李半城与县令俱皆伏法。文远因祸得福,被擢为县主簿。当夜赴城南寻翠娥,却见屋舍空空,唯案头留书:“妾本风尘薄柳,岂堪匹配君子?愿君另择淑女,莫负老父遗命。”文远疯般四处寻访,方知张屠户闻知翠娥事,曾带人恐吓驱赶。

文远愤然寻至张屠户家,却见玉姑正持刀与父对峙:“若要逼嫁,女儿立死当场!”转身对文远道:“我知你心有所属,已暗中寻得翠娥姐姐下落。她在城西白衣庵带发修行...”文远愕然,玉姑苦笑:“强扭的瓜不甜。我照料陈翁乃本分,岂能借此挟恩图报?”

文远急赴白衣庵,住持比丘尼叹道:“翠娥姑娘留下话:若公子以官威相逼,当即刻剪发为尼。”文远对庵门长揖:“陈某愿辞官归田,但求一见。”三日后,庵门微启,翠娥素颜布衣而出,二人执手泪如雨下。

正当此时,忽有京师快马传旨:乾隆爷南巡将至淳安,闻文远忠孝事迹,特召见驾。圣驾前,文远携翠娥、玉姑同觐。乾隆闻悉诸事,龙颜大悦,御笔亲题“孝义双全”匾额,更妙解姻缘:“张氏女侠骨柔肠,当择良配;陈氏子情深义重,宜成佳偶。”特赐翠娥脱籍,准其与文远完婚,另为玉姑指婚赵刚之子——恰是当年城隍庙卖艺青年。

花烛之夜,文远掀开盖头,见翠娥含笑垂泪。案上摆着那方《双鲤戏莲》汗巾,并一支青玉箫。窗外忽闻笛声悠扬,推窗见玉姑与赵家郎君并肩月下,笛声欢快如春溪奔流。

三年后,文远升任知府,赴任前携妻归乡祭祖。石臼坞村口老槐树下,见周妪设茶摊免费供行人解渴。闻文远至,颤巍巍捧出一册书:“此乃老身用公子当年所赠炊饼钱置办田产所获利银,刊印的《孝义录》,首篇即载公子事迹...”文远翻览间,忽见翠娥轻扯其袖。顺指望去,见溪畔有少年负薪读书,模样像极当年自己。夫妇相视而笑,遂设义学于乡中,从此教化不绝。

这正是:

寒薪不掩读书声,素心未许染尘缨。

冰河暗渡香箫暖,云开终见月华明。

世事循环皆有数,从来孝义动天听。

莫道萍踪随浪转,春风自度凤凰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