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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帝国倾覆 青灯余响(全文完)

大业十四年的江都行宫,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气象,如同一艘搁浅在历史河岸的华丽破船,弥漫着末路的奢靡与绝望。隋炀帝杨广,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志吞天下的帝王,如今已两鬓斑白,眼神浑浊,终日沉浸在酒色之中,试图麻痹自己,逃避那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帝国分崩离析的噩耗。

中原已失,洛阳被围,长安易主,太原李渊公然称帝……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大隋江山,在他无度的挥霍和暴政下,已然土崩瓦解。他身边可信的臣子越来越少,侍卫的眼中也充满了异样的光芒。他知道,自己已是众叛亲离,穷途末路。

行将就木的王朝,进行着最后的、疯狂而颓靡的狂欢。

这一日,炀帝下令,准备再次巡幸江都更南的丹阳宫,仿佛想借此逃离那越来越近的死亡阴影。然而,这一次,陈氏以“病体沉疴,不堪舟车劳顿”为由,坚决拒绝随行。

炀帝驾临她暂居的江都宫苑,看着榻上面色确实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的陈氏,沉默了许久。殿内熏香浓郁,却掩不住那股陈腐的、属于末日的气息。

“爱妃……真的不随朕同行?”炀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他看着她,这个他纠缠了二十三年,用尽手段强留在身边,却似乎从未真正得到过的女人。

陈氏微微欠身,语气疏离而淡漠:“臣妾病体孱弱,恐成陛下拖累。且臣妾……生于北方,长于北方,实难适应江南湿热气候。恳请陛下恩准,允臣妾……留在江都,或返回长安。”她早已通过秘密渠道,与长安方面(此时李渊已控制长安)取得了联系,为自己安排了退路。

炀帝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萧瑟的庭院,良久,忽然问了一个盘旋在他心头二十多年的问题,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清醒:

“陈氏,这些年来……你可曾对朕,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心?”

殿内瞬间陷入了死寂。侍立的宫人皆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青莲紧张地看着陈氏,手心满是冷汗。

陈氏缓缓抬起眼,看向那个背影已显佝偻的帝王。二十三年的恩怨情仇,如同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御花园初遇的惊惧,椒房殿内的威胁,弑父篡位后的强占,蓬莱阁中的屈辱,以及她暗中编织的、一步步将他推向深渊的复仇之网……

真心?这二字从他那沾满她亲人鲜血、践踏她毕生尊严的口中问出,是何等的讽刺与可笑。

她唇边泛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冰雪之上反射的月光,美丽,却毫无温度。她轻声开口,声音清晰而平静,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陛下,有些问题,不如永远不要知道答案。”

炀帝的背影猛地一僵。他没有回头,只是肩膀微微耸动,发出了一阵苍凉而空洞的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凉、自嘲与……最终的释然?

“好!好一个‘不如永远不要知道答案’!”他止住笑声,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了陈氏最后一眼,那眼神中,竟似有了一丝了悟,“那你就留在这里吧!留在江都,或者回长安……看看朕的江山,究竟会不会亡!”

说完,他不再有丝毫留恋,拂袖转身,龙袍在空气中划出决绝的弧度,大步离去。这是他留给陈氏的,最后一个背影。

不久,炀帝起驾南巡丹阳。然而,他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

大业十四年三月,江都兵变爆发。早已对炀帝彻底失望的禁军将领宇文化及、宇文智及等人,煽动骁果军,发动叛乱。叛军攻入行宫,将炀帝从藏匿的阁楼中拖出。

面对昔日臣子的刀锋,杨广曾问:“朕何罪至此?”

叛军回答:“陛下弃宗庙,巡游不息,外勤征讨,内极奢淫,使丁壮尽于矢刃,女弱填于沟壑,四民丧业,盗贼蜂起;专任佞谀,饰非拒谏;何谓无罪!”

杨广沉默片刻,叹道:“朕实负百姓;至于尔辈,荣禄兼极,何乃如是!”

最终,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被宇文化及下令缢杀,结束了他充满争议与罪恶的一生。曾经强盛无匹、一统南北的大隋王朝,也随之正式宣告覆灭。

消息传到已秘密返回长安、隐居于一所僻静宅院的陈氏耳中时,正值春日。长安的梨花,又到了盛开的时节。

她独自一人,来到了那处早已物是人非的御花园。梨花依旧如雪,纷纷扬扬,落满肩头。空气中弥漫着与二十三年前别无二致的芬芳,仿佛时光从未流逝。

她走到那株最为古老的梨树下,蹲下身,用早已准备好的小铲,在盘根错节的树根旁,挖了一个深深的坑。然后,她取出了那柄陪伴她度过无数绝望夜晚、见证了她所有屈辱与挣扎的乌木鞘匕首。

父亲唯一的遗物,她复仇路上最后的精神支柱。

她将匕首连同刀鞘,小心翼翼地放入坑中,如同埋葬一个时代,也埋葬掉那个充满了仇恨与痛苦的自己。

“父亲,母亲,”她对着那捧新土,轻声低语,声音平静而安详,“女儿……为你们报仇了。陈氏的冤屈,今日,终于得雪。”

她缓缓将泥土覆上,填平,不留任何痕迹。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拂去身上的花瓣与尘土,抬头望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口积郁了二十三年的浊气,仿佛终于彻底消散。

不久后,李渊在长安正式称帝,建立唐朝,改元武德。他感念陈氏在隋末乱局中的特殊经历,以及她并未参与后期隋炀帝的暴政,特下诏旨,允其出家为尼,在感业寺安度余生。

陈氏接受了这个安排。对她而言,这或许是最好,也是最安宁的归宿。

从此,感业寺内,多了一位法号“净尘”的比丘尼。她每日青灯古佛,晨钟暮鼓,诵读经卷,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已与她无关。

偶尔,在夜深人静之时,她会独自坐在禅房窗前,望着天边那轮冷月,回忆起那波澜壮阔、交织着爱恨情仇、权力欲望与国仇家恨的一生。从江南孤女到前朝妃嫔,从新帝禁脔到复仇亡国者……命运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抛向一个又一个惊涛骇浪。她是命运的受害者,被时代的洪流裹挟,受尽屈辱;她也是历史的参与者,用她自己的方式,亲手推动了那个囚禁她、侮辱她的王朝的覆灭。

那些曾经的惊心动魄、刻骨仇恨、无边恐惧,如今都已化作了香炉中一缕袅袅的青烟,随风而散。

窗外,年复一年,梨花依旧盛开,洁白如雪,无声地见证着人世的沧桑变幻。

她的故事,也如同那梨花的芬芳,最终消散在历史的浩渺尘烟之中,只留下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回荡在青灯古佛的余响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