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记账房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苏晚照心头那股子邪火。
她指尖捏着刚送来的三州销售快报，那张薄薄的宣纸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指节泛白。
扬州卤味铺，苏记的龙头产业，销量跟跳水似的，咣当一下，没了四成。
这简直是有人在她心头蹦迪，还是最土的那种。
更让她血压飙升的是，街角那家新开的“沈记香坊”，菜谱跟她家压箱底的“顶级卤味秘方”活像一对失散多年的双胞胎，连标点符号都懒得改。
价格嘛，永远比她低那么半文钱。
杀伤力不大，侮辱性极强。
就在这时，一道只有她能看见的淡蓝色光幕在眼前突兀闪烁，系统那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在脑海中响起：“警告！检测到未知商业模型入侵，来源分析中……锁定：九宫算盘·商路预判模块。”
苏晚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指尖在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脆响，像是在为某个倒霉蛋敲响丧钟。
“沈世昌，可以啊，这是请了前朝的鬼算命来抄我作业了？”她低声自语，眼底的寒意比三九天的冰碴子还冷，“玩脏的是吧，我喜欢。”
夜色如墨，沈记香坊的后巷漆黑一片，只有几只野猫在垃圾堆里发出窸窣的叫声。
一道瘦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来，正是苏晚照安插在沈记的暗桩，阿四。
他紧张地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快步走到巷口的鱼摊旁，将一张攥得发皱的油纸熟练地塞进了老周的鱼篓里，藏在几尾腥气的死鱼下。
“老周，明早给苏掌柜送鱼的时候机灵点。”阿四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惊魂未定，“这是沈记那该死的算盘推演出的‘明日苏记调价表’……我的老天爷，他们连我明天辰时三刻该用哪只手扫地都算出来了！太邪门了！”
半个时辰后，这张带着鱼腥味的油纸被送到了苏晚照面前。
展开纸条，昏黄的烛光下，上面的字迹清晰得令人心惊。
苏晚照的瞳孔猛地一缩。
纸上不仅列出了她旗下所有铺子明日的客流预估，甚至精准地预测了她下一步的核心策略——在湖州分铺推出“卤鸭买一送一”的绝杀促销，用以对抗沈记的低价策略。
这是她今天下午才在脑子里构思，连最心腹的掌柜都尚未告知的计划。
一瞬间，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商业间谍的范畴了，这算盘……莫不是真能读心？
她指尖在桌面上敲击的频率越来越快，最后猛地停住。
“谢昭，”她对着空气轻声呼唤。
“我在，老板。”系统那被她命名为“谢昭”的人工智能助手，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对方的‘九宫算盘’，能直接读取我的思维？”
“根据数据分析，‘九宫算盘’是通过捕捉您现有商业布局、物流、资金流、人员调动等所有公开及半公开数据，进行超高精度推演，从而模拟出您最有可能的决策路径。其算力强大，无限接近于读心，但并非真正的读心。”
苏晚照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玄幻，是高科技。
只要是数据，就有被污染的可能。
“既然他这么能算，”她”
深夜，万籁俱寂。
苏晚照盘腿坐在卧房的软榻上，闭目凝神，在脑海中下达指令：“谢昭，启动防御反制协议。”
“防御反制协议已启动。解锁新功能：‘虚拟店铺’，别名‘幻影橱窗’。该功能可在商业网络中创建数据层面真实存在、但物理层面不存在的连锁分铺，用于混淆、欺骗、误导一切外部情报追踪及数据推演系统。”一道宛如星河般璀璨的虚拟影像在苏晚照的意识空间中浮现，展示着新功能的介绍。
苏晚照缓缓睁开眼，唇边的笑意如同暗夜里悄然绽放的罂粟，美丽而致命。
“虚拟店铺？有点意思。那就让沈老板和他那宝贝算盘，去算一堆不存在的空气店吧。”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苏晚照的心腹丫鬟阿月就带着两个伙计，来到了城西最荒凉的一处破庙。
他们利索地在庙门上挂出了一块崭新的招牌——“苏记卤味，第十三分铺”，字迹龙飞凤舞，气派非凡。
然而，铺子里却是另一番光景。
门口只摆了两把孤零零的空椅子，灶台里堆满了陈年旧灰，连口锅都没有。
整个店铺空空如也，耗子进来都得含着眼泪走。
可怪就怪在，从开张那天起，这间“鬼铺”就没消停过。
每日里，总有那么几波“顾客”掐着点儿上门，进门前还特意扯着嗓子高声议论，确保方圆百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说了吗？苏记这家十三铺要搞大动作了！”
“啥大动作？还能比沈记便宜？”
“你懂什么！内部消息，人家要搞‘三文钱吃整只卤鸭’的开业酬宾！就三天！”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城西的冷风里盘旋。
街对面的沈记香坊二楼，阿四正假装擦着窗户，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那间破庙。
他亲眼看到，自家那位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算盘师，正襟危坐，神情专注地拨动着那架古朴的九宫算盘，嘴里念念有词。
每当破庙门口有“顾客”高声交谈，算盘师便会立刻将听到的“情报”录入算盘的九宫格之中，算珠拨动的速度快得几乎出现了残影。
阿四心中暗笑：算吧，算吧，使劲算，最好把算盘珠子都给算冒烟了！
沈记香坊的后院，算盘校验学徒小陆正对着今日的推演结果发呆。
他年纪不大，却是这一行里难得的细心人。
师父常说，九宫算盘是天道之显化，商路之圭臬，算无遗策。
可今天，这“天道”似乎有点喝高了。
算盘推演出的最终指令，竟然是建议沈记香坊在城西区域，也就是那家新开的“苏记十三铺”附近，进行为期三天的“降价三成”活动，以抢占客源。
这简直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城西那块地方，鸟不拉屎，除了那座破庙，连个鬼影子都少见，客源从哪儿来？
跟空气抢吗？
更让他心生疑窦的是，他偷偷托在衙门当差的表哥查了最新的商税登记簿，那上面，赫然登记着“苏记第十三分铺”的名号，纳税凭证一应俱全，办得比真金还真。
这不合常理。
苏晚照精明得像只狐狸，怎么会把新铺子开在那种必亏无疑的死地？
他揣着满腹的疑惑，找到了正在闭目养神的师父。
“师父，”小陆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今日的推演结果，弟子觉得有些蹊跷。那苏记十三铺……它真的存在吗？会不会是个幌子？”
师父的眼睛猛然睁开，目光如电，厉声斥责：“放肆！九宫算盘推演的是商道大势，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质疑！登记簿上白纸黑字，你眼瞎了吗？九宫算无错！错的是你这颗不坚定的道心！还不快去传令，按指令行事，莫要乱了心神！”
小陆被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再多言，只得喏喏地退下。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架在香案上泛着幽光的九宫算盘，心中那点微弱的疑云，被师父的雷霆之怒彻底驱散。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
沈记香坊严格遵守“九宫算盘”的“神谕”，在城西那片荒无人烟的街巷，轰轰烈烈地搞了三天大降价。
结果嘛，除了吸引来几只闻着味儿的野狗，连个正经客人都没见着。
三天下来，别说抢占客源，光是白白扔进去的成本，就亏了上千文钱。
后厨的伙计闲得只能拿锅碗瓢盆当乐器，敲得震天响，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在骂谁是天字第一号大冤种。
与此同时，苏记在城东、城南的几家真实分铺，却趁着沈记主力被牵制在城西的空档，悄然将几样热门卤味提价一成，并捆绑了一些新品进行促销。
这一拉一踩，利润不降反增，硬生生拔高了两成。
苏晚照斜倚在自家茶楼的二楼窗边，手里端着一杯新沏的雨前龙井，悠然地看着街对面沈记香坊里伙计们砸锅骂街的闹剧，像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的猴戏。
她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对身旁的空气，或者说对谢昭，轻笑出声：“谢昭，你说……我是不是该连夜定制一块纯金的牌匾，送给沈老板那架宝贝算盘，上面就刻四个大字——‘最佳冤种奖’？”
系统光幕上，一行倒计时数字正在不疾不徐地跳动着。
“天下商王倒计时：44天。”
苏晚照的目光越过眼前这场小小的胜利，飘向了远方。
这次的“幻影橱窗”计划，效果好得出奇。
沈世昌和他的九宫算盘，就像一头被蒙上了眼睛的猛兽，被她用一根不存在的萝卜，牵着鼻子在原地打转。
既然在扬州城内，一个虚假的铺子就能搅得他天翻地覆，那如果……
她的视线从窗外的街景，缓缓移到了墙上那副巨大的《大靖五州商路图》上。
地图上，扬州、湖州、越州、明州、杭州……星罗棋布的城镇，被错综复杂的商路连接成一张巨大的网。
这张网，何尝不像一个巨大的棋盘？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漾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昭，你说，如果我在这张图上，也‘开’上几百家店，沈老板的算盘……会不会直接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