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凛冽，带着一股铁锈和水腥混合的刺鼻气味，刮过每个人的脸颊，却吹不散那份压抑到极致的死寂。
就在这片诡异的静默中，铜头李那边有了动静。
他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庖丁，手里的金刚锯“刺啦”一声，将那艘被称为“影蛟”的机械残骸脑舱硬生生剖开。
复杂的齿轮与机括暴露在空气中，其中一枚核心齿轮上，一道崭新的暗色刻痕，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看得人心底发毛。
“头儿！快看！”铜头李嗓音沙哑，带着一丝发现新大陆的惊骇，“这纹路……是‘急攻令’！我的亲娘啊，七响连钟，这是要总动员，孤注一掷的节奏啊！目标，苏州码头！”
话音未落，苏晚照已然转身，清冷的月光勾勒出她紧绷的侧脸。
她没有丝毫慌乱，指尖在一方特制的“水文交易”地图上飞速划过，那地图上不仅有水深流速，更标注着各种只有圈内人才懂的“黑市航道”。
她的手指最终停在三个点上，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力：“鬼哭峡入口、鹰嘴岩、回流湾，立刻布下‘共振雷桩’。”她抬起眼，眸中闪过一丝近乎恶作剧的精光，低声道：“我要让这群铁疙瘩，还没进峡谷，就先给咱们跳上一曲激情四射的踢踏舞。”
命令一下，所有人瞬间化作高速运转的零件。
江心礁石之上，一位皮肤黝黑、满身鳞片刺青的老渔夫，宛如与礁石融为一体的雕塑。
他从怀中摸出一支鱼骨制成的短哨，凑到唇边，吹出一串尖锐却悠远的哨音。
音波无形，却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魔力。
下一秒，江面“哗”地一声炸开，数不清的银鱼破水而出，瞬间汇成一道宽达百丈、波光粼粼的活体幕布，横亘在主航道之上。
远方，那支气势汹汹的机械舰队，船头的感应晶石闪烁着红光。
它们精密的核心系统瞬间接收到前方密集的生物信号，系统经过零点零一秒的“头脑风暴”，得出一个结论：大型未知暗礁群，危险等级，高！
“呜——”整支舰队的行动逻辑被瞬间改写，集体上浮，航速锐减，原本一往无前的钢铁巨兽，此刻竟像一群受了惊吓的铁王八，小心翼翼地探路。
“好机会！”漕帮的老唐看得分明，他站在船头，声如洪钟，唾沫星子横飞，“弟兄们，开饭了！放浮桥！”
三十艘漕帮商船如同听令的兵卒，从两侧支流猛然冲出，首尾相连，用巨大的铁索“哐哐当当”地锁死了主航道。
船工们扛起一桶桶散发着剧烈腥臭的液体，奋力泼洒在船身周围。
那是用无数腐烂鱼鳞混合特殊药材熬制的“腐鳞粉水”，一旦沾染上机械关节，轻则锈蚀卡死，重则直接报废。
一道黏稠恶臭的“毒水封锁线”就此形成，主打一个物理隔绝加化学攻击。
敌舰编队在银鱼阵前犹豫不前，最终还是硬着头皮闯了进来。
就在它们即将靠近浮桥封锁线时，苏晚照一直闭着的双眼猛然睁开。
她感受着水波中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的频率变化，仿佛能听到那些钢铁巨兽在水下的心跳。
她猛然挥手，斩钉截铁：“引爆第三雷桩！”
身旁的小陆早已等候多时，闻言毫不犹豫地猛力拉下身边的机关铜环！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江底传来一声沉闷如雷的“咚”！
一股无形的震波顺着水流，如同被精确制导的利剑，瞬间传导开去。
这股震波的频率，与敌舰动力核心的共振频率被苏晚照算得分毫不差！
冲在最前头的一艘龙舟战舰，舰身内部突然发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骨骼错位。
紧接着，它的前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扭曲，像一根被拧过头的麻花。
动力核心瞬间失控，整艘船原地打起了摆子。
后面的战舰想要紧急避让，却为时已晚。
这简直就是大型水上高速连环追尾现场。
第二艘战舰一头撞上了“麻花”的屁股，第三艘为了躲避又一头扎进了那片黏糊糊的“毒水线”里。
腐鳞粉水像是强效卸妆油，飞速腐蚀着它的外壳，关节处冒出阵阵白烟，动作瞬间变得迟滞僵硬，宛如得了帕金森。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就在防线看似稳固之际，一艘最为骁勇的敌舰竟寻了个空当，硬是顶着两艘友军的残骸，从封锁线边缘撕开一道口子，咆哮着冲了过来！
“我来！”谢昭低吼一声，他和他率领的五艘快船一直作为预备队殿后。
此刻，他座驾上的机械臂已经烫得发红，外壳滋滋作响。
他看也不看，反手拆下滚烫的金属外壳，露出里面复杂的冷却管线，一把将其扯断，直接接入冰冷的江流之中！
“嘶——”白色的蒸汽喷涌而出，机械臂的温度以极不科学的速度降了下来。
就在那艘敌舰突破防线的瞬间，谢昭猛然从自己的船上跃起，如同一只盯上猎物的猎鹰。
他在半空中调整姿态，将自己那只刚刚完成“极限水冷”的机械臂，精准地贴上了敌舰侧腹一处毫不起眼的共振点上。
“给我停下！”他怒吼着，臂中的“逆频簧”瞬间催动到极致，一股完全相反的、破坏性的震动频率强行注入敌舰的动力轴！
“咔——嘣！”
一声清脆又沉闷的崩裂声响起。
那艘敌舰的主动力轴应声断裂，巨大的船身失去了所有动力，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江面上疯狂打转。
紧接着，超负荷的零件引发了连锁爆炸，巨大的气浪将谢昭狠狠掀飞出去。
“接着他！”老唐眼疾手快，指挥手下伸出长长的竹篙，在谢昭落水前的一刻，将他稳稳地接到了船上。
战场局势急转直下，敌方指挥官显然也是个明白人，知道再打下去底裤都要赔掉了。
铜头李那边又是一声惊呼，他指着刚刚拆出来的主控齿轮，脸色煞白：“不好！它们在发‘撤退令’！频率变了！等等……这个频率……和我们的‘震频雷’有部分重叠！该死，这么撤退，指令冲突会引发核心自爆的！”
“自爆？”苏晚照的眼神非但没有惊慌，反而亮得吓人，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就别撤了，我送它们一程。”
她看向小陆，声音又快又急：“立刻！把剩下两座‘震频雷’的频率，全部给我调到它们的‘撤退频段’！功率开到最大！”
“啊？”小陆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照做。
命令下达，江底再次传来两声闷响。
刚刚接到撤退指令，正准备调头跑路的三艘龙舟战舰，仿佛听到了死神的催命符。
撤退指令和外部强加的同频震动叠加在一起，瞬间击穿了它们核心程序的最后一道防火墙。
“轰！轰！轰！”
三声巨大的爆炸几乎同时响起，三艘价值连城的机械龙舟，在调头的瞬间，轰然炸成了漫天飞舞的钢铁零件和绚烂的烟火。
江岸上原本吓得瑟瑟发抖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河神显灵啦！河神爷爷显灵啦！”
“那些铁鬼自己烧起来了！报应啊！”
喧嚣声中，苏晚照靠在船舱的立柱上，额头冷汗涔涔，精神的高度集中让她几乎虚脱。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掌中那块一直用来感知水波的特制铜板，突然，她浑身一僵。
铜板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截然不同的异常震动。
源头，是紫云台的方向。
那里的主控钟声，不再是代表“急攻”的七响连钟，而是变成了另一种古怪的节拍——“嘀、嘀、嘀、嗒——”
三短，一长。
苏晚照猛然睁开双眼，瞳孔收缩成一点：“这不是进攻令……也不是撤退令……这是求援信号。”
谢昭倚在她身旁，胸口还在剧烈起伏，他听到了苏晚照的低语，也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震动，声音嘶哑地补充道：“她在向京中残党求救。看来，我们这位钦差大人，能动用的棋子，怕是快要不够用了。”
江风卷起一角破碎的战旗，在空中猎猎作响，仿佛未曾停歇的战鼓。
苏晚照死死盯着紫云台的方向，眉头紧锁。
这三短一长的信号，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脑海。
它不仅仅是求援那么简单，那最后拖长的尾音里，似乎还藏着某种更为隐晦和关键的信息，像是一段没有被完全破解的密语，等待着有人去揭开它最后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