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都他娘的给老子撤！快！”
王铁柱那如同破锣般的嗓门，早已被硝烟和悲痛嘶吼得沙哑不堪。他那如同黑铁塔般的身躯，此刻却像一堵摇摇欲坠的、布满了裂痕的城墙，死死地堵在“望风坡”那条通往后山地窖的、唯一的撤退路线上。他手中的大刀，早已卷了刃，上面布满了豁口，但每一次挥出，依旧带着足以开山裂石的万钧之势，将一个又一个试图冲上来的日本兵，劈翻在地。
在他的身后，是如同潮水般，向着后山那片唯一的生路，仓皇退去的，根据地的乡亲和伤员。
“快！快跟上！别掉队！”一营长陈振山，同样是浑身浴血，他组织着还能勉强战斗的老兵，搀扶着伤员，护送着那些早已吓得六神无主的老弱妇孺，艰难地，向后方转移。
“他爹！他爹你等等我！”一个年轻的妇人，怀里抱着还在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婴儿，另一只手，还死死地拽着一个，同样是吓得，迈不动步的孩子，哭喊着。
“医务兵！快！这里！狗剩他……他又昏过去了！”
整个撤退的队伍，乱成了一锅粥。
面对着山下那，如同疯狗般，源源不断地涌上来的，上千名日本兵，他们这支，由老弱病残组成的“败军”，撤退的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不行！再这么下去，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杨汝成，一脚踹翻一个，正准备向撤退人群投掷手榴弹的日本兵，他手中的那把板斧，顺势，就劈进了对方的脑门！他，回过头，看着那，如同蜗牛般挪动的撤退队伍，那双，早已被血丝和仇恨布满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决绝！
“小山！”他嘶吼道！
“到！队长！”赵小山，这个队伍的“军师”，同样是，浑身挂彩！他，从一块岩石的后面，探出头，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黑色的硝烟和，凝固的血迹！
“你，立刻，带着‘狼牙’剩下的所有兄弟！护送着张大爷他们，和秀梅同志，以及所有的伤员，从北边那条小路，给我，撤出去！”杨汝成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天黑之前，必须，把他们，都给老子，安安全全地，送到‘龙脊山’的入口！”
“什么？！”赵小山大吃一惊！“队长！那你呢？！我们都走了，你……”
“我，给你们，断后！”杨汝成的声音，如同，万年玄冰！
“不行！绝对不行！”赵小山想也不想，就嘶声力竭地咆哮道，“队长！您，是咱们的魂！您要是倒下了！我们，就全完了！”
“这是命令！”杨汝成的声音，如同钢铁，瞬间，就压下了他所有的反驳！“你，是不是，连我的话，也敢不听了？！”
“我……”
“我告诉你，赵小山！”杨汝成一把，就将那个，还在犹豫的年轻人，拽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指着那些，还在不断倒下的，年轻的，熟悉的面孔！
“他们，为什么会死？！”他嘶吼道，“就是因为，我们，还不够强！就是因为，我们，还没有一个，能让我们，安心地，休养生息的，家！”
“而那些孩子，那些女人，那些，把命，都交给了我们的伤员兄弟！”他，指着那，正在向后山，艰难挪动的队伍，“他们，就是我们，最后的，根！”
“今天，我们，就算是把血，都流干了！也得把这个根，给保住！”
“你，听明白了没有？！”
“……”赵小山，不说话了。
他，只是，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直到，咬出血来。
他，缓缓地，对着眼前这个，如同山岳般沉稳的男人，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猛地，转过身。
“‘狼牙’！都有！！”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这一生，最嘶哑，也最悲壮的，嘶吼！
“跟我来！保护好乡亲们！撤退！！”
……
“队长！俺不走！！”
当赵小山，带着“狼牙”仅存的几个队员，如同最忠诚的猎犬，护卫着那支，充满了悲怆和希望的队伍，消失在后山那片，充满了未知的密林之中时。
王铁柱，这个如同黑铁塔般的汉子，却像一尊，不可撼动的门神，死死地，堵在了杨汝成的面前！
“俺，哪儿也不去！”他，将那把，早已卷了刃的大刀，狠狠地，插在了地上！那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杨汝-成，“俺，这条命，是队长你给的！今天，俺，就还给你！”
“俺，要留下来，跟您，一起，杀鬼子！”
“还有我！”
“还有俺！”
孙大海，陈振山，和，那十几个，同样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二连和一营的老兵，也齐刷刷地，上前一步！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了一道，并不厚实，却又，坚不可摧的，人墙！
“你们……”杨汝成看着眼前这，一张张，充满了决绝和不屈的脸，那颗，本已冰封的心，在这一刻，被狠狠地，刺痛了。
他，知道。
他，再也无法，用任何命令，来动摇他们，那，早已，与这片土地，融为了一体的，军魂。
“好。”
良久，他才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
他，缓缓地，将那把，沾满了李顺鲜血和汗水的板斧，重新，握在了手里。
“那今天，”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了疯狂的弧度。
“咱们，就让小鬼子们，也瞧瞧。”
“什么，才叫，他娘的，关东的，好汉！”
……
“八嘎呀路！这群该死的支那猪，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日军的后方阵地上，山田信雄，通过望远镜，看着那片，本该是，兵败如山倒的阵地上，那，十几道，如同钉子般，死死地钉在那里的身影，那张，本就阴鸷的脸上，布满了，不敢相信和极致的愤怒！
“他们，不跑了？”
“不……不光不跑了……”他身旁那个，同样是，目瞪口呆的少佐参谋，结结巴巴地说道，“阁下……您看……他们……他们，好像，还想，跟我们，打反冲锋？！”
“反冲锋？！”山田，笑了。
他，像看一群，不知死活的疯子一样，看着那，十几道，渺小的，却又，充满了悲壮意味的身影。
“很好。”他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里传来的寒风，“既然，他们，想死。”
“那我就，成全他们！”
“传我的命令！”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那把，象征着他武士道荣耀的指挥刀！
“炮兵联队！给我，把所有的炮弹，都给老子，打出去！”
“机枪中队！给我，从两翼，包抄上去！”
“我，不要俘虏！”
“我，只要，一堆，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的，肉泥！！”
“哈伊！！”
……
“来了！他们上来了！”
阵地上，王铁柱，看着那，如同潮水般，从三面，同时涌来的，黄黑色的，死亡洪流，发出一声，充满了兴奋和狂暴的，咆哮！
“弟兄们！都给老子，把家伙事儿，抄紧了！”
“今天，咱们，就算是死！也得拉上他几十个垫背的！”
“杀一个，够本！”
“杀一双，赚一个！”
“杀——！！”
“杀！！”
十几道，同样是，充满了决绝和悍不畏死气息的身影，如同十几头，被逼入了绝境的，受伤的孤狼！
义无反顾地，迎着那，数倍于己的，武装到了牙齿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决死的，冲锋！
一场，最原始，也最血腥，更最不对等的，屠杀，骤然，爆发！
杨汝成，就像一尊，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
他手中的板斧和猎刀，每一次，挥出，都会带起一串，妖异的血花！
王铁柱，更是，如同，天神下凡！
他，手中的那把，早已卷了刃的大刀，大开大合，每一次，劈砍，都带着，足以开山裂石的，万钧之势！
但是，他们，毕竟，不是神。
他们的体力，在流失。
他们的鲜血，也在，流失。
“噗嗤！”
一个，年轻的民兵，被三把，从不同方向，捅来的刺刀，同时，捅穿了身体！
“呃……”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前那，三截，带血的，冰冷的刀尖。
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还是软软地，瘫倒在了那片，冰冷的，血泊之中。
“狗剩！！”
“噗嗤！”
又一个！
“大海哥！！”
一个又一个，熟悉，却又，正在，变得，冰冷的身体，倒在了他的身边。
杨汝成的眼睛，红了。
彻底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