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域天棺·第四卷·地脉龙棺 第五十六章 龙脊缚灵
光门撕裂空间的刹那，一股带着辽西山地特有的凛冽寒风扑面而来。不同于珠江入海口的咸湿，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的清香——那是长白落叶松在严寒中凝结的油脂气息，混着花岗岩的冷硬质感，还有冻土解冻后泥土的腥气。叶妄踏出光门时，脚下的灰褐色岩石传来刺骨的凉意，靴底踩在石窟的裂缝上，发出“咔嚓”的轻响，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眼前是一片层层叠叠的石窟群，如蜂巢般嵌在赭红色的山壁上。石窟的开凿工艺极为古朴，洞口边缘保留着原始的凿痕，有的地方还能看到未清理干净的石屑。最深处的石窟隐在云雾里，隐约传来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有无数冤魂被锁在其中，低泣声顺着风钻进耳朵，搅得人心头发紧。
远处的辽河如一条银色的带子，从蒙古高原的余脉间蜿蜒而来，缠绕在山谷间。只是此刻的河水泛着诡异的灰黑色，像是被墨汁浸染过，河面上漂浮着碎裂的冰碴——正值初春解冻时节，冰碴本应是透明的，可这里的冰碴却泛着青黑，仔细看去，冰碴里竟冻着无数扭曲的虚影：有的如孩童蜷缩，有的似飞鸟折翼，有的像游鱼翻肚，全是地脉精魂被混沌吞噬时的形态。
“这些怨灵，是被混沌污染的地脉精魂。”叶妄握紧掌心的珍珠符，符片立刻感应到他的情绪，散发出温润的橙光，稍稍驱散了周围的寒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整个石窟群都被一股阴冷的气息笼罩，山壁上的岩层在微微颤动，像是有巨物在地下蠕动，每一次颤动都让空气中的混沌气息浓郁一分。
石窟群的中央，立着一座比周围石窟大出数倍的主窟。窟门上方刻着一条蜷曲的玉猪龙浮雕，龙首与猪首交融得浑然天成——猪鼻圆润，獠牙微露，却顶着龙的犄角；龙身粗壮，鳞片如刀削，尾端却卷成猪尾的弧度。最奇特的是它的鬣毛，如松针般根根张开，边缘打磨得锋利如刃，双眼镶嵌着两枚鸽子蛋大小的墨绿色玉石，在昏暗的光线下幽幽发亮，正死死盯着每个靠近的人。
窟门紧闭着，由整块玄武岩凿成，门缝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与辽河上的灰黑河水同源。雾气落在岩石上，竟在坚硬的花岗岩表面蚀出细密的小孔，可见其腐蚀性之强。
“龙脊阵就在这座主窟里。”叶妄掏出怀中的地脉图，图上标注的辽西节点正对着主窟的方向，墨迹闪烁着淡金色的光，显然与地脉相连。他深吸一口气，踩着山壁上凿出的石阶，朝着主窟走去。
刚靠近窟门三丈之内，周围的小石窟突然传出“咔啦”的碎裂声。数百个石窟的洞口同时亮起绿光，无数地脉怨灵从石窟中涌出——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如被狂风扭曲的藤蔓，根须上缠着黑色的混沌纹路；有的似被劈开的岩石，断面处流淌着灰黑的汁液；有的像溺水的鱼，鳞片脱落，鱼鳍化作枯枝般的爪子。所有怨灵都张着无声的嘴，朝着叶妄扑来，带起的阴风刮得人皮肤发麻。
“虚妄之影！”叶妄足尖一点，身影化作一道残影，险险避开最前方几个怨灵的扑击。同时心念一动，星辰锁链从袖中飞出，锁链上的金色符文亮起，穿透岩壁缠住三个藤蔓状怨灵。金色的光芒灼烧着它们身上的混沌纹路，发出“滋滋”的声响，怨灵剧烈挣扎，却在光芒中渐渐透明。
但怨灵的数量太多了，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甚至直接融入岩石，化作灰黑色的石浆，从地底钻出，朝着叶妄的脚踝咬去。叶妄且战且退，脚下的石阶被怨灵撞得粉碎，他只能借力踏在悬空的石棱上，同时将河图符、神徽玉琮、珍珠符同时亮起——三件地脉信物散发出黄、绿、橙三色光芒，在他周身组成一个三角护罩，光芒所及之处，怨灵的动作明显滞涩，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
“外来者，停下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主窟中传来，带着岩石摩擦般的沙哑，却蕴含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随着声音响起，周围的怨灵突然停止了攻击，只是围着护罩打转，幽绿的眼睛里流露出痛苦的神色。
叶妄抬头，只见主窟的玄武岩门缓缓向内打开，门轴转动时发出“嘎吱”的声响，像是久未开启的古匣终于松动。门后走出一群红山先民的虚影，他们的形态比南越先民更加模糊，显然凝聚的时间更长。这些先民头戴玉冠，冠上的玉猪龙吊坠与窟门浮雕同款；身披黑色兽皮，兽皮边缘镶着白色的狼牙；手中捧着半尺高的玉猪龙雕像，雕像的眼睛同样镶嵌着墨绿色玉石，闪烁着与窟门浮雕相同的幽光。
为首的老者手持一根龙形玉杖，杖身刻着与山壁相同的龙纹，杖首的玉猪龙与主窟浮雕如出一辙，只是体积更小，雕琢得更为精致。他的头发与胡须皆白，却梳理得整整齐齐，用玉簪束在脑后，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眼神却清澈如辽河水。
“你们为何不净化这些怨灵？”叶妄皱眉，护罩外的怨灵还在无声嘶吼，它们的痛苦仿佛能穿透光芒，刺进人的骨髓。他能感觉到，这些怨灵的本源并不邪恶，只是被混沌扭曲了灵智。
老者叹息一声，手中的玉杖轻轻顿在地面，“咚”的一声闷响，周围的怨灵竟瞬间安静下来，只是用头抵着护罩，像是在哀求。“它们本是守护辽河的地脉精魂，有的是山松所化，有的是河石所凝，有的是游鱼所聚，与我们红山先民共生了千年。被混沌污染后才成了怨灵，可它们的根，始终连着辽西的龙脉啊。”他指向主窟深处，那里的黑暗中隐约能看到一道巨大的阴影，“龙脊阵是用整条辽西山脉的龙脉铸成，阵眼的玉猪龙雕像能安抚地脉精魂。只是现在，雕像被刑天的残魂碎片污染，不仅无法安抚，反而成了怨灵的源头——它每吸一口龙脉之力，就有一批精魂被混沌吞噬，化作新的怨灵。”
叶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主窟深处，隐约能看到阴影中散发着与黄河巨蟒骨芯、珠江骨片同源的混沌气息，阴冷而霸道。“你们是想让我净化雕像，而非消灭怨灵？”
“正是。”老者点头，玉杖再次顿地，地面浮现出淡金色的龙脉纹路，“龙脊阵的龙脉与地脉精魂相连，就像树干与枝叶。你若强行摧毁雕像，龙脉会断裂，辽河地脉会彻底枯竭，就像砍断树干，枝叶必然枯死。你必须用‘共鸣’之法，以地脉信物唤醒雕像本身的灵性，让它自己挣脱混沌的束缚——就像唤醒沉睡的伙伴，而非杀死被附身的敌人。”
叶妄明白了。红山先民的试炼，不在于武力强弱，而在于能否与地脉共情，能否理解“守护”并非只有毁灭一种方式。他收起星辰锁链，散去三色护罩，任由怨灵围在身边——奇怪的是，怨灵只是盯着他掌心的地脉信物，喉咙里发出呜咽般的低吟，并未再发起攻击，像是在确认他的来意。
“跟我来。”老者转身走进主窟，宽大的兽皮袍扫过地面的石屑，留下淡淡的痕迹。叶妄紧随其后，穿过厚重的石门时，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龙脉之力从门后涌出，与他身上的地脉信物产生共鸣。
主窟内比外面宽敞百倍，足有半个足球场大小，顶部是天然的穹顶，渗下几缕天光，照亮了山壁上密密麻麻的龙形纹路。这些纹路并非雕刻，而是由地脉之力自然凝聚而成，泛着淡金色的光，从窟顶延伸到地面，组成一条蜿蜒的“龙脉”，如同活物的血管，最终汇入石窟尽头的玉猪龙雕像。
雕像高约三丈，通体由整块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猪首龙身的形态比浮雕更加生动——猪鼻微微上翘，像是在嗅闻空气中的气息；龙身盘踞成环形，鳞片的边缘打磨得极为锋利，却不显狰狞；鬣毛上镶嵌着无数细小的绿松石，组成星图的形状，在天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只是此刻，雕像的眼睛变成了纯黑，像是被墨汁灌满，龙身缠绕着与怨灵身上相同的混沌纹路，这些纹路正不断蠕动，贪婪地吞噬着山壁上的龙脉之力，让原本金黄的龙纹都黯淡了几分。
“就是它。”老者指向雕像的基座，基座是用黑色玄武岩砌成的，上面刻着与龙脊阵相关的符文，“混沌残魂藏在基座下的地脉节点里，那是整条辽西龙脉的中枢。它像毒瘤一样，吸走了雕像的灵性，还在不断散播混沌气息。”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兽皮地图，上面用朱砂画着四象阵的图案，“你要用四件地脉信物，在雕像四周布下‘四象阵’：东方属木，对应黄河土脉（土生木），放置河图符；南方属火，对应长江水脉（水生火），放置神徽玉琮；西方属金，对应珠江潮脉（潮生金），放置珍珠符；北方属水，对应辽河石脉（石生水），你亲自持地脉凿镇守。四力共鸣，才能逼出残魂。”
叶妄依言而行，将河图符轻轻放在雕像东侧的玄武岩台座上——符片刚一接触台面，便与山壁上的龙纹产生共鸣，黄色的光芒顺着龙纹流淌，在地面形成一道青龙虚影。他又将神徽玉琮放在南侧，绿色光芒亮起，化作朱雀虚影，展翅欲飞。珍珠符放在西侧，橙色光芒流转，凝成白虎虚影，虎啸震得石窟微微发颤。最后，他握着地脉凿站在北侧，体内地脉之力运转，淡青色的光芒在地面组成玄武虚影，龟蛇交缠，沉稳如山。
四件地脉信物同时亮起，与山壁上的龙脉纹路彻底连通，黄、绿、橙、青四色光芒交织成网，将玉猪龙雕像笼罩其中。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象虚影环绕着雕像，发出低沉的咆哮，与龙脉的流动声形成奇妙的共鸣。
“以四象为引，地脉为媒，唤！”叶妄低喝一声，将体内所有地脉之力注入地脉凿，凿尖对准基座中央的凹槽，猛地刺入地面。
“嗡——”
地脉节点被触动的瞬间，整个主窟剧烈震动起来，山壁上的龙纹光芒大盛，像是有无数条金龙在游走。玉猪龙雕像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基座下突然喷出黑色的雾气，雾气中隐约浮现出刑天残魂的碎片——那是一块巴掌大的骨片，颜色漆黑，上面刻着干戚图案，斧刃与盾牌的纹路清晰可见，与之前在黄河、珠江发现的骨芯、骨片同出一源，显然是刑天残魂的又一部分。
“又是你这小辈！”骨片发出刑天的怒吼，声音比在珠江时更加尖利，显然对叶妄的屡次破坏充满愤怒。黑雾瞬间膨胀，化作无数怨灵的形态，张牙舞爪地朝着四象虚影扑去——这些怨灵比外面的更加狰狞，身上的混沌纹路也更密集，显然是被残魂直接操控的主力。
“守住阵眼！”叶妄沉声喝道，同时催动四件地脉信物。青龙虚影猛地抬头，喷出清澈的水流，水流蕴含着黄河的厚重之力，冲刷着黑雾中的怨灵；朱雀虚影展翅，洒下赤红的火焰，火焰带着长江的灵动，灼烧着混沌纹路；白虎虚影扑出，利爪撕裂空气，带着珠江的磅礴之势，将怨灵撕碎；玄武虚影缩成龟甲，挡住黑雾的反扑，用辽河的坚韧守护着阵法核心。
山壁上的龙脉纹路如活过来般，不断向四象虚影输送力量，金色的龙纹与四色光芒交织，在石窟顶部形成一幅巨大的星图。玉猪龙雕像本身的白玉也开始泛起微光，原本漆黑的眼睛里，隐约透出一丝绿松色，似乎在响应地脉的召唤。
“玉猪龙有灵，醒过来！”叶妄对着雕像喊道，同时将自己在四域的经历全部注入地脉凿——他想起黄河边老守棺人浑浊却坚定的眼睛，想起长江玉琮阵中羽冠老者的叹息，想起珠江口南越首领粗糙却温暖的手掌，想起此刻身边红山先民虚影的期盼。这些记忆化作地脉之力，顺着凿尖注入地脉节点，通过龙脉传递给雕像。
雕像的白玉表面，混沌纹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露出下面温润的光泽。猪首的眼睛里，黑色渐渐被绿松色取代，像是蒙尘的玉石被重新擦亮；龙身微微抬起，鳞片摩擦发出“咔咔”的声响，鬣毛上的绿松石星图亮起，与石窟顶部的星图相互呼应。
“就是现在！”老者激动地喊道，手中的玉杖指向骨片。
叶妄抓住机会，将四件地脉信物的力量催至极致。四象虚影同时发出震耳的咆哮，青龙的水流、朱雀的火焰、白虎的利爪、玄武的龟甲合力将黑雾压缩成一团，黑色的雾气在光芒中不断挣扎，却始终无法挣脱。
玉猪龙雕像突然张开嘴，发出一声震彻石窟的龙吟——那声音不似凡兽，带着地脉的厚重与威严，回荡在山谷间。随着龙吟响起，它猛地吸气，被压缩的黑雾如同找到了出口，尽数被吸入腹中。紧接着，龙身猛地一震，黑雾从龙尾喷出，化作那枚黑色骨片，在空中徒劳地翻滚。
“破！”叶妄掷出地脉凿，凿尖精准地击中骨片。骨片在四象光芒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寸寸碎裂，化作缕缕青烟，被山壁上的龙脉纹路吸收，彻底消散在石窟中。
玉猪龙雕像彻底恢复纯净，白玉在龙脉光芒中流转，仿佛有水流在石中涌动。猪首的眼睛里闪烁着温和的绿光，低头看向叶妄，像是在致谢。它缓缓舒展龙身，盘踞的形态变成了腾飞的姿态，鬣毛上的绿松石星图与石窟顶部的星图完全重合，发出璀璨的光芒。
周围的地脉怨灵发出一声解脱的叹息，身上的混沌纹路彻底褪去，化作点点绿光，如同萤火虫般飞向山壁的龙脉纹路，融入其中。石窟外传来辽河解冻的声响，灰黑色的河水开始变得清澈，冰碴融化后露出碧绿的水面，河面上甚至有几尾游鱼跃出，溅起晶莹的水花。
红山先民们对着雕像和叶妄同时躬身行礼，为首的老者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猪龙形符——符是用与雕像同源的白玉雕琢而成，龙首猪身，鬣毛处镶嵌着一颗细小的绿松石，入手温润，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辽西龙脉之力。
“这是辽河的地脉符。”老者将符递到叶妄手中，眼神里带着欣慰，“下一条被污染的地脉在岷江，对应‘水瓶宫’。那里的三星堆先民守护着‘神树阵’，阵眼是一株青铜神树，与你在天枢宫见过的那株同源。只是现在，神树被混沌扭曲成了‘蚀骨树’，树汁带着剧毒，能腐蚀地脉之力。”他顿了顿，语气凝重了几分，“你要格外小心树中藏着的‘混沌孢子’——那是刑天残魂散播的种子，一旦沾染，就会在体内生根发芽，吞噬你的灵智。”
叶妄接过玉猪龙符，五件地脉信物同时发出清越的共鸣声，光芒在他掌心交织，组成一个微型的五方地脉图——黄河、长江、珠江、辽河与即将前往的岷江，在地脉图上形成五个闪烁的光点，彼此相连，缺一不可。他对着红山先民深深一揖，声音里带着真诚的敬意：“多谢指引，叶妄必不负所托。”
转身踏入光门时，他回头望了一眼主窟中的玉猪龙雕像——它正沐浴在龙脉光芒中，猪首微抬，像是在守护这片古老的土地。红山先民的虚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留下玉杖拄在地面的虚影，与雕像相伴。
回到昆仑柱前，摩羯宫的晶石已经亮起，青灰色的光芒如岩石般沉稳，与天秤宫的明黄、天蝎宫的湛蓝、射手宫的橙红、摩羯宫的青灰交织成绚烂的光带，沿着柱身缓缓流淌，如同五条汇聚的地脉。柱身的柱语又解开了一段，新的文字在光芒中流转，组成清晰的句子：“五脉贯通，天棺魂渐凝，六脉齐，见其形。”
叶妄的目光再次投向地脉河，水面上的青铜碎片聚拢得比之前更加紧密，人影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辨——素白的衣袍，纤细的身形，长发垂在肩头，隐约能看到她手中握着半块洛书龟甲，龟甲的纹路与他胸口的印记完全吻合。她似乎正朝着叶妄的方向看来，虽然面容依旧模糊，却能感觉到一道温柔的目光落在身上。
“阿箬……”叶妄轻声呼唤，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水面的人影似乎微微点头，随即又变得模糊。
他握紧五件信物，看向水瓶宫的晶石。岷江的蚀骨树、混沌孢子、三星堆先民的神树阵……前路依旧漫长，但他心中的信念却愈发坚定。
每多净化一条地脉，不仅离天棺的真相更近，离那个等待的身影，也更近了一步。
“水瓶宫，我来了。”
叶妄的身影没入光门，昆仑柱上的五道光带流转不息，柱语中“天棺魂”三字的光芒，已经亮得如同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