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房内的狂热，被陆羽一个眼神浇熄。
那眼神没有温度，像是手术刀划过冰面，冷静，且不容置疑。
钱三一个激灵，从那口当讲台用的金丝楠木棺材上跳了下来。
他三百斤的身体落地，竟未曾扬起半点尘埃，前一秒还唾沫横飞的“宇宙公敌”嘴脸，瞬间切换成一副“先生但有吩咐”的谦卑管家模式。
“先生，可是觉得‘共同富裕’的口号，格局……还不够？”
陆羽没理他。
他的神魂从【逝者之书】中撤出，指尖轻轻一拈。
一张虚幻的书页被剥离而出，上面烙印着一个扭曲而古老的坐标。
那不是地图，更像是一份死亡通知单的陈年存根，每一个笔画都散发着被时间彻底遗忘的、腐朽的死气。
“归墟。”
陆羽的手指，点在坐标之上。
“我要去这里。”
“归墟？”
钱三的脑袋凑了过来，他那双小眼睛里金光闪烁，试图从那扭曲的符号里，解析出“地价”和“投资回报率”。
“听着就像宇宙的乱葬岗，这种地方的资产价格必然是崩盘的，先生，毫无商业开发价值啊。”
陆羽直接无视了他的商业分析。
神念微动，试图以自己如今对法则的理解，直接锁定那个坐标，进行一次跨维度的“传送”。
然而，他的神念如石沉大海。
那枚坐标像一个位于因果律之外的黑洞，贪婪地吞噬了他的一切探查，却不反馈任何有效信息。
他能“看”到它。
却无法“抵达”它。
这种情况，就像一个仵作，能清晰看到尸体上那道致命的伤口，却发现自己的解剖刀，根本无法触碰到那具尸体分毫。
“有意思。”
陆羽的眉头，第一次，几不可察地蹙拢。
他解剖过神魔，吞噬过瘟疫，审判过法则，却第一次，遇见一个自己连“手术台”都登不上去的病例。
“遗忘者。”
“在，船长。”
“解析此坐标。”
遗忘者那堪比宇宙本身算力的核心开始运转，仅仅一瞬，便发出了警报。
“解析开始……数据模型构建失败……目标存在于当前宇宙因果律之外……逻辑悖论警告，无法定位。”
“先生，这地址……好像过期了。”钱三摸着下巴，得出了一个朴素的结论。
陆羽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那个上个纪元的“清道夫”没有说谎。
归墟，是以上一个纪元为棺椁放逐的坟场，它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时空。
想用这个世界的钥匙，去开上个世界的门，路走窄了。
就在这时。
角落里，那扇已经自闭到快要和墙壁融为一体的“生死之门”，其表面那死灰色的光芒，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
“呵……”
一声极尽嘲讽的、微弱的冷笑，从门上那张代表“愤怒”的脸上传来。
他终究是没忍住。
“叮！”
一声清脆悦耳的、仿佛仙乐般的提示音，在钱三的脑海中炸响！
他眼角猛跳，闪电般掏出那台由中子星打磨成的超级精算器，满脸红光地按下一个按钮。
一道金色光幕闪过，上面的数字疯狂飙ling，最终定格。
“恭喜‘三相门’有限责任公司，完成今日第一笔‘心跳分期’还款！”
钱三对着那扇门，热情洋溢地深深鞠躬。
“感谢您为大理寺的财政建设，做出的卓越贡献！”
那张“愤怒”的脸，瞬间重新凝固，颜色比死灰色还要难看数倍。
“别停。”
陆羽的目光，终于转向了那扇门。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与一个老朋友闲聊。
“你知道‘归墟’。”
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门，一片死寂。
三张脸孔用尽全力，试图将自己的存在感降至绝对零度，化作一块真正的、冰冷的石头。
“先生，跟这帮老赖废什么话。”
钱三撸起袖子，一脸凶相地从百宝箱里，掏出了一件散发着浓烈精神污染气息的法器。
那是一个巨大的扩音喇叭，材质不明，上面用朱砂血墨画满了扭曲的尖叫符文。
“此乃‘魔音灌耳’，融合地府十八层所有鬼王的临终哀嚎，以及神都菜市场大妈们讨价还价的音波法则，精心炼制。”
钱三拍了拍喇叭，语气里透着一股独家核心技术的优越。
“一旦开启，它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目标的意志核心里，循环播放咱们大理寺的最新业务规划。”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喇叭试音：
“‘愤怒’2.0版本，付费体验，现已开启预约！我们将‘愤怒’细分为‘被戴绿帽的愤怒’、‘煮熟的鸭子飞了的愤怒’、‘排队一小时发现前面是最后一个的愤怒’等三百六十个子项目，总有一款适合您！”
“另，‘审判’概念，即将与神都最大酒楼‘醉仙居’联名，推出‘审判之夜’主题套餐！届时，将由我们的冰璃、炎魔两位顾问，亲自扮演‘黑白无常’，为您的酒局，带来沉浸式的‘终末’体验！”
“前十名预定，可享受‘买一送一’，送‘被乱棍打出’服务一次！”
“噗——”
代表“审判”的那张脸，再也无法维持石化状态。
一股纯粹的法则之力，从他紧闭的嘴里失控喷出，化作漫天光点。
这不是侮辱。
这是把他们的神格，按在满是铜臭的地上，用鞋底反复摩擦！
摩擦到火星四溅，最后还要问一句：“老板，办卡吗？”
“我说！”
主审法官那张威严的脸，终于绷不住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被挤压了亿万年的法则裂缝里钻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屈辱与压抑。
每一个字吐出，钱三的精算器上，利息的数字就疯狂跳动一次。
但他顾不上了。
再不开口，他怕自己会被活活“俗”死。
“归墟……不是一个地方。”
主审法官的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仿佛来自上一个宇宙的沧桑。
“它是一个‘状态’，一个被‘时间’本身，所遗弃的状态。”
“说重点。”陆羽打断了他。
主审法官的光影剧烈波动，强行压下了那足以引爆恒星的骂人冲动。
“想进入归墟，你需要一张‘门票’。”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滴血，法则核心因屈辱而剧痛。
“什么门票？”
“那不是一件物品。”
主审法官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抹极其恶毒的快意，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能让陆羽万劫不复的陷阱。
“那是……一份‘菜谱’。”
“菜谱？”寒叶手中的炭笔一顿，感觉自己的知识体系又需要重装了。
“一份，来自上个纪元的‘菜谱’。”
主审法官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归墟，是那个纪元的坟墓。而埋葬在里面的东西，是那个纪元的‘饕餮’，是连那个纪元的‘清道夫’都无法消化的‘神肴’。”
“想进入那场盛宴的残席，你必须先向它证明，你有‘品尝’它的资格。”
“你必须，按照那份菜谱，烹饪出一道‘开胃菜’。”
“一道，能让那个沉睡的‘饕餮’，都感到一丝‘食欲’的菜。”
他死死地盯着陆羽，试图从那张万年不变的验尸官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困惑或为难。
然而，陆羽只是问：“菜谱在哪？”
主审法官笑了。
那是他被“强制收购”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
“菜谱，就在你身上。”
他一字一句，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它就是你用来击败‘虚空瘟疫’的那种力量。那种……以‘终结’为食，将‘死亡’化作养分的力量。”
“而那道‘开胃菜’的‘主材’……”
他的目光，扫过大理寺，扫过神都，扫过这颗星球，扫过整个宇宙。
最后，他用一种近乎宣判的语气，说出了那个让钱三都感到一阵胆寒的词。
“是‘希望’。”
“你必须找到这个宇宙里，最纯粹、最庞大、最坚不可摧的‘希望’。”
“然后……”
主审法官那张威严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堪称残忍的笑容。
“……当着全宇宙的面，亲手，把它捏碎，烹了，做成一道绝望的盛宴。”
“用一道完美的‘绝望’，去唤醒另一场更古老的‘绝望’。”
“这，就是进入归墟的，唯一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