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砚把绣帕从桃花瓣上轻轻揭下来时,指尖沾了点露水,凉丝丝的。帕子上的绣线被晨露浸得更鲜亮,仿佛那朵绣出来的花苞也沾了灵气,要跟着真花一起舒展。
“这露水得趁早收。”林砚提着个小瓷瓶走过来,瓶身白瓷上描着淡青的竹叶,“你外婆以前总说,桃花露擦脸最养人,每年花开时都要收一瓶子。”他踮起脚,小心地把瓶口凑近花瓣,让晶莹的露珠顺着瓷边缘滚进去,“轻点晃,别把花瓣碰掉了。”
思砚赶紧稳住手,看着露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落进瓶里,瓶底很快积起薄薄一层,在晨光里闪着碎银似的光。“外婆用这个做什么?”他好奇地问,“直接擦脸吗?”
“哪能呢。”苏晚端着个竹筛从厨房出来,里面摊着晒干的玫瑰花瓣,“得跟甘油调在一起,再加上点蜂蜜,装在小瓷罐里,擦手擦脸都润得很。你外婆的梳妆台上,常年摆着这么一罐,说是比城里买的香膏还管用。”
思砚眨眨眼,突然踮起脚,把自己收集的那几滴露水倒进林砚的瓷瓶里:“那多收点,等外婆回来给她。”
林砚笑着点头:“傻孩子,你外婆哪用得着这个?她是想让你学着弄呢。去年她就说,等你再大点,就教你收花露、晒花干,说这些是姑娘家的本事,其实啊——”他顿了顿,眼里闪过点怀念,“是想让你学着照顾自己。”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响,来老先生背着个竹篓走进来,篓子里装着刚采的野荠菜,绿油油的带着根须。“闻着香味就过来了,”他往桃树下瞅了瞅,“哟,开得真旺!思砚,去把你外婆那个青花小罐拿来,我给你们做荠菜豆腐羹,配着桃花饼吃,鲜得很。”
思砚应声跑进屋,很快捧着个描金的青花罐出来。罐子不大,肚子圆圆的,盖子上还趴着只捏塑的小松鼠,尾巴卷着,憨态可掬。“是这个吗?外婆说这个罐子里的蜂蜜最纯。”
“就是它!”来老先生接过罐子,打开盖,一股清甜的蜜香立刻飘出来,混着桃花的粉香,把整个院子都染得甜甜的。“你外婆去年秋天割的蜂蜜,特意留着给你冲水喝,说比白糖健康。”
苏晚已经在厨房忙开了,淘洗荠菜的水声、剁豆腐的咚咚声,和着窗外的鸟鸣,像支热闹的晨曲。思砚蹲在桃树下,看着花瓣上的露水慢慢被太阳晒干,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外婆说的“照顾自己”,是不是就是这样?知道花开时要收露水,知道荠菜嫩时该做羹,知道蜂蜜要配着温水冲?
“发什么呆呢?”林砚把装满露水的瓷瓶递给他,“收好了,等你外婆回来,就说这是你亲手收的,她准高兴。”
思砚接过瓷瓶,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像是揣着块稀世的宝贝。他突然想起外婆临走前的样子,也是这样站在桃树下,摸着花苞说:“花有花期,人有成长,急不得。你看这桃花,前几天还缩着,该开的时候,挡都挡不住。”
那时他不懂,只觉得外婆的话像绕口令。可现在看着满树含苞的、半开的、盛放的桃花,看着瓷瓶里晃动的露水,突然就懂了——成长就像这桃花,不用急着催,不用忙着赶,只要顺着时节,慢慢吸收阳光雨露,该开的时候,自然会开得热热闹闹。
“思砚!来尝块桃花饼!”苏晚在厨房喊着,声音带着笑意。
思砚应着跑过去,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装着花露的瓷瓶。饼是刚烙好的,面上撒着碎花瓣,咬一口,甜香混着麦香在嘴里散开,暖乎乎的。
来老先生正往豆腐羹里撒葱花,蒸汽模糊了他的眼镜片:“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你外婆做的桃花饼,最讲究用当年的新麦粉,说这样才带着麦香,配着荠菜的清苦,才叫有滋有味。”
思砚点点头,嘴里塞得满满的,说不出话,只能使劲点头。他好像有点明白,外婆为什么总说“日子要慢慢过”。就像这桃花,得熬过冬天的冷,受过春雨的润,才能在阳光下炸开满树的粉;就像这饼,得磨粉、发酵、烘烤,一步都不能少,才能吃得满嘴香。
院外的田埂上,有孩子在追着蝴蝶跑,笑声清脆。思砚望着那片金黄的油菜花,突然觉得,外婆说的“成长”,大概就是让他学会在这些琐碎的、温暖的日常里,慢慢长出自己的根,像这棵桃树一样,深深扎进土里,等着每年春天,都开出属于自己的花。
他摸了摸怀里的瓷瓶,露水还带着点凉,却让心里觉得暖暖的。等外婆回来,他要把这瓶花露给她,还要告诉她:“我会收花露了,也会等花开了,以后我也能照顾好自己了。”
风又吹过桃树,花瓣轻轻摇曳,像是在为他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