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川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与墨蓝色的海面在天际线交融,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办公室内,空气凝滞,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昂贵的香薰也驱不散那无形中弥漫的沉重与凉意。
秦川背对着门口,伫立在窗前,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
他的身影在广阔海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寂。眉头紧锁,目光穿透玻璃,却似乎没有焦点,只是茫然地投向远方那变幻莫测的大海。
他的脸上,复杂的情绪如同海面下的暗流,激烈地翻涌着,有对过往情谊被撕裂的痛苦,有对人才误入歧途的深深惋惜,更有对自身未能阻止这一切发生的、尖锐的自责。
“咔哒。”
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厚重的实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
方博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步履迟缓,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踏入这个空间。
他的脸上同样交织着复杂难言的情绪——羞愧、慌乱、残存的一丝侥幸,以及被戳穿后的无地自容。
他望着秦川那冷硬的背影,喉结滚动了一下,才用带着一丝沙哑和不确定的声音轻声问道:
“秦川……你找我?”
秦川没有立刻转身,只是对着窗外,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坐吧。”
方博依言,挪动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走到豪华的会客区,在最边缘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他的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攥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飘忽不定,始终不敢与转身走来的秦川对视,只是死死地盯着脚下昂贵的波斯地毯花纹,仿佛那里面藏着救命稻草。
秦川在他对面的主位沙发坐下,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方博低垂的头上。
“喝点什么?”
他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
方博猛地摇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不用了。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你应该清楚我叫你过来是为了什么。”
秦川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剥开方博试图伪装的平静。
方博的瞳孔猛地收缩,双眸中闪过一丝彻底的慌乱。
他支支吾吾,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我怎么知道你是为了什么……”
秦川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郁结和怒火都挤压出去。
他竭力控制着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沉重:
“方博,我们从大学入学第一天认识,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
“我们一起通宵赶过项目,一起在路边摊喝得烂醉,一起拿过奖,也一起……经历过最低谷。我们之间,应该算是非常了解了吧?”
方博的双手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秦川这番话,像是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他已然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他猜到,秦川很可能已经知晓了一切。
秦川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定着方博:
“你知道我爸是被人害死的。但你知道,他具体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吗?”
“不……不知道。”
方博有些茫然,不明白秦川为何突然提起这个。
“有个成语,叫怀璧其罪。”
秦川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我爸的死,就是因为他怀揣着一块足以让无数人疯狂的‘璧’。你应该能猜到,这块‘璧’是什么。”
方博的脸上肌肉僵硬,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尴尬的苦笑:
“我……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
秦川没有理会他的装傻,继续用那种叙述往事,却字字诛心的语气说道:
“我最初也不知道真相。是出狱后,我爸的一位老同事,冒着风险告诉我的。境外势力,为了得到他无意中发现的超级新能源地热井,对他威逼利诱,用尽手段。”
“但我爸……他坚持原则,坚持要把这份关乎国运的发现上报给国家。所以,他们杀了他。”
方博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内心依然残存着一丝可怜的侥幸,希望秦川只是在诈他,并没有掌握实质证据。他强撑着,装出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
“秦川,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陈年往事了?”
秦川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鹰隼,直视着方博闪烁的双眼,不再给他任何逃避的空间:
“那么,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一定要你辞退维娜吗?”
这句话,如同最锋利的针,瞬间刺穿了方博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恐慌,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秦川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语气带着一丝痛心疾首: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维娜接近你的目的不纯!”
“我不想看你被她利用,被她拖进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才用那种强硬的方式,希望你能及时醒悟!”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但是,我没想到,你已经被她迷惑得那么深,深到……连最基本的判断力都丧失了!”
想到维娜那绝情的背叛和欺骗,方博内心的郁闷、悔恨和屈辱,瞬间化作了失控的怒火。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是被踩到尾巴的野兽,冲着秦川失控地怒吼,试图将责任推卸出去:
“你既然早就知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当时不直接告诉我?!”
“为什么不跟我说明白?!如果你说了,我怎么会……怎么会……”
“我提醒过你!”
秦川依然稳坐在沙发上,冷眼看着情绪崩溃的方博,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提醒过你,那个女人不简单!是你自己色迷心窍,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
他顿了顿,看着方博因激动而涨红的脸,语气稍微缓和,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
“你很有能力,也聪明,有才华。这是你的优点。但你最大的弱点,就是过不了‘色’这一关。”
“这次,你跌得很重。但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我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秦川的目光平静无波:“我会让财务给你准备一笔足够你创业启动的资金。离开海川,离开岛城,自己去闯吧。是沉是浮,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方博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回沙发上。巨大的悔恨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双手捂住脸,声音带着哽咽:
“秦川……我对不起你……我从数据库里找到的那个第七航道的资料……被维娜偷走了……我现在……现在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后面的事情,我会处理。”
秦川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你去跟吴哲做好工作交接,海运公司总经理的职位,由他接任。”
“以后……如果遇到什么实在过不去的困难,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你一次。”
方博默默地站起身,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步履蹒跚地向办公室外走去。自始至终,秦川给他留足了最后的情面和尊严,对于他盗窃公司核心机密的行为,只字未提。
办公室门轻轻合拢,隔绝了那个远去的、落寞的背影。
秦川在原地静坐了几秒,然后缓缓拿起手机,拨通了吴哲的电话。
“川子,什么事?”
吴哲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可靠。
秦川的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方博会去找你交接工作。从今天起,由你接任腾远海运总经理一职。”
“另外,通知财务,从他的个人账户之外,额外支取一百万现金,作为……他的创业资金。办完这些后,让沈令仪来我办公室一趟。”
“明白。”
吴哲的回复没有任何犹豫,干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