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城的冰封湖面上,火与冰的碰撞早炸成了一锅沸腾的铁水。
燕云军二十余名修士结的火阵,像团烧红的烙铁在冰面滚,数十道手臂粗的火蛇轮番撞向冰墙 ——
“滋滋” 的沸腾声盖过了厮杀,玄冰符的淡蓝光晕被撞得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冰墙上的霜层融了又冻,冻了又融,留下一道道焦黑的沟壑,连空气都被灼得发烫,混着冰雾凝成的白汽扑在人脸上,烫得皮肤发紧,吸一口都能呛出眼泪。
陆云许拄着沙灵剑半跪在地,玄甲左半边早被血浸透,新换的绷带裂成碎条,森白的骨茬从伤口处顶出来,血顺着骨茬往下滴,糊住他的左眼,视线里一半是红,一半是冰墙的冷白。
丹田内的金丹像被生生撕裂,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裂缝,疼得他牙龈发颤,指尖攥着剑柄,指节白得泛青,却死死盯着冰要塞的侧门 ——
燕云军那将领正双手托着攻城锤,锤头裹的铁皮烧得通红,“咚” 一声砸在冰门上,震得冰缝里的碎冰簌簌往下掉。
两名极地士兵拼死用冰盾抵住,盾面被烤得发黏,人却被锤风扫得胸口发闷,连连后退,嘴角溢出的鲜血滴在冰上,瞬间冻成暗红的小珠子。
“陆队!我来帮你!”
身后突然传来呼喊,是护国军的刘青远。
他提着长刀,铠甲上沾的冰碴混着血污,跑起来时甲片撞得 “哐当” 响,脚步踉跄,像是刚从东侧战场突围,连呼吸都带着破风箱似的急促,声音从战场的轰鸣里挤出来,听着格外恳切。
陆云许心中刚暖了一瞬,想侧身让出位置,让他顶在自己右侧拦攻城锤,指尖却猛地一麻 ——
刘青远周身的灵力波动乱得像团揉皱的麻,不是支援时该有的沉稳,反而像藏在草里的毒蛇,阴狠的杀意顺着长刀刃口渗出来,悄没声地缠向自己的后心。
“小心!”
赵雪的喊声刚刺破火蛇的嘶鸣,刘青远的长刀已骤然转向!
寒光贴着冰面掠过来,快得像道闪电,直刺陆云许的后心 ——
陆云许瞳孔骤缩,借着踏云麒麟袍鼓起来的风劲,猛地向左侧扑去,动作太急,伤口的骨茬擦过玄甲,疼得他眼前发黑。
刀刃擦着他的肋骨划过,“铮” 地劈在冰面上,溅起的冰碴像小刀子,扎进他裸露的伤口里,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衬。
“刘青远!你疯了?!”
陆云许踉跄着撑着沙灵剑站定,转身怒视他,黑色魔气在沙灵剑刃口翻涌,像要扑出去咬人。
“燕云军还在砸门,弟兄们在火阵里拼命,你他娘的从背后捅刀子?战时内斗,你想把所有人都害死!”
刘青远的脸涨得像烧红的铁块,握着刀的手微微发抖,指节却攥得死紧,梗着脖子强辩:
“你凭什么当护国军的核心?守第九城抢尽功劳,李官早就对你不满!你就是个搅事的隐患,我这是替护国军除害!”
“放屁!”
陈冰捂着流血的右臂冲过来,玄冰甲被火燎出个洞,伤口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冰上踩出一串血印。
他跑起来时伤口扯得疼,骂人的时候唾沫都溅在冰上,带着血星:
“陆队守第九城时,一个人跟百余名燕云军死磕,金丹都裂了!为了护百姓转移,三天三夜没合眼,啃的是冻硬的麦饼,喝的是雪水,你见过吗?你这不是除害,是通敌!是燕云军的狗叛徒!”
周围的士兵瞬间围了上来 ——
极地部队的士兵握着冰矛,矛尖上还沾着火烤的焦痕,对准刘青远的后腰;
刚从第九城赶来的援军攥着断刀,刀豁口处卡着敌人的甲片,眼神里的怒火像要烧起来。
冰要塞本就岌岌可危,玄冰符只剩最后三张,火阵的温度快把西侧冰墙烤化了,刘青远这一闹,简直是往所有人的脖子上架刀。
有士兵指着他的鼻子骂 “忘恩负义”,连之前和他同营的两个兄弟,都别过脸去,攥紧了手里的武器,不愿再看他一眼。
刘青远被众人的怒视逼得连连后退,脚下一滑,半个身子差点摔进冰沟,慌忙抓住冰沿,指尖被冰碴刺得出血。
他看着陆云许冰冷的眼神,看着同袍们唾弃的表情,脸上的涨红一点点褪成惨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终于,他猛地把长刀往冰上一扔,刀 “当啷” 一声弹起来,又重重砸在地上,他骂了句 “你们都瞎了眼”,转身就往冰要塞外跑,身影很快扎进湖岸的风雪里,连头都没敢回,只留下一串慌乱的脚印,被寒风卷着雪,瞬间盖平。
“别管他!先堵侧门!”
陆云许喘着气下令,刚想提着沙灵剑冲向攻城锤,丹田突然又是一阵抽痛,他弯下腰,撑着剑缓了两口气。
身后却传来一阵慌乱的呼喊 ——
两名极地士兵被火蛇扫中,玄冰甲烧出个大洞,裸露的皮肤起了水泡,水泡一破,嫩肉露出来,疼得他们在冰面上打滚,惨叫声刺得人耳膜发疼。
可随军的伤药早就被李三石克扣,仅剩的几瓶倒出来是灰白色的粉,掺着石碴,涂在伤口上不仅不止痛,反而磨得人惨叫,士兵们没办法,只能抓着地上的雪往伤口上敷,雪水一碰到水泡就 “滋滋” 响,疼得他们浑身抽搐,却根本无济于事。
赵雪蹲在伤兵身边,手指刚碰到烧化的玄冰甲,就被烫得缩了一下。
她看着伤兵咬得出血的嘴唇,看着他们用雪水敷伤口时扭曲的脸,眼圈泛红,却只能伸手按住其中一人的肩膀,声音发颤:
“陆队,没药了…… 玄冰符也快耗尽了,西侧冰墙已经开始渗水,再这样下去,兄弟们撑不住了!”
她的手也在抖,不是冷的,是急的 ——
冰要塞是他们用命堆起来的,她不能看着它在火里塌掉。
陆云许的心沉得像坠了冰砣,冰墙左侧的裂纹正顺着玄铁条蔓延,“咔嗒” 的脆响混着攻城锤的撞击声,像在数着要塞崩塌的倒计时。
侧门的冰砖早被砸得松动,碎冰渣子溅在脸上,凉得像针;
伤兵们蜷在冰面上,没药的伤口渗着血,冻成暗红的硬块,连呻吟都弱得像风中残烛。
他攥紧沙灵剑,指节泛白得几乎透明,刚要咬着牙下令收缩防线 ——
放弃侧门,退守指挥台,哪怕用血肉堆也要撑到最后,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踏碎了战场的轰鸣。
……
“陆大哥!药来了!”
清亮的少年声穿透火蛇的嘶鸣,所有人都顿了顿,握着武器的手松了半分。
循声望去,两辆马车在冰面上疾驰,车轮碾过冰层的 “咯吱” 声格外清晰,车身上那面药王谷的旗帜太扎眼 ——
淡绿色的布料在风雪里猎猎作响,像从冰缝里钻出来的新草,划破了战场的灰败,硬生生撕开一道希望的光。
马车门 “砰” 地撞开,跳下来两个身影:
为首的少年留着利落短发,额前碎发沾着雪粒,淡绿色药袍的袖口磨得起毛,背上的黑木药箱比他半截身子还高,沉甸甸的却背得稳当,正是药王谷的小七;
他身后跟着个扎双马尾的小姑娘,冻红的手里攥着竹篮,篮沿堆着油纸包的药膏,小脸蛋冻得像苹果,却睁着亮闪闪的眼睛,一落地就往伤兵最密集的地方冲。
“是药王谷的旗!他们带药来了!”
有老兵认出那抹绿,嗓子都喊哑了,声音里全是劫后余生的颤音,比打赢一场小仗还激动。
小七几步就冲到最疼的伤兵跟前,药箱往冰上一放,“哗啦” 掀开铜扣 ——
里面的瓷瓶码得整整齐齐,朱红标签上 “续脉丹”“金疮药” 的字迹力透纸背,丹药的温润药香混着薄荷气飘出来,和之前李三石塞来的、带着石渣的灰白粉末截然不同。
他没顾上拍掉肩上的雪,从药箱底层摸出支银管药膏,指尖沾着点雪水也不管,挑出乳白色的药膏就往伤兵的水泡上涂,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琉璃:
“忍一下,这是‘冰肌膏’,药王谷的秘方,半个时辰结痂,以后留不下疤。”
双马尾小姑娘也不含糊,踮着脚把竹篮里的小瓷瓶往士兵手里塞,奶声奶气却条理分明:
“这个‘续骨散’撒伤口上,用纱布缠紧,半个时辰一换!冻裂的手涂这个膏子,暖乎乎的!”
有士兵手冻得捏不住瓷瓶,她就干脆帮着拧开,小手指冻得发红,却笑得格外甜。
陆云许盯着那排泛着柔光的瓷瓶,喉结动了动 ——
之前在第六城,陈琳为了凑一支金疮药,把自己的嫁妆都当了;
第九城的寒夜里,马强的兵只能嚼着晒干的枯草止疼。
现在,小七指尖挑开的哪是药膏,是能把士兵们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力气。
他看见刚还在冰上打滚的伤兵,涂药后眉头慢慢舒展,甚至能扶着冰墙坐起身,粗糙的手摸着伤口,眼里的光一点点亮起来。
陆云许的眼眶突然发潮,不是疼的,是堵在胸口的郁气终于散了,暖得发烫。
“小兄弟,这些药……”
赵雪走过来,声音都在抖,她盯着那面绿色旗帜,不敢相信绝境里真的有援军。
“谷主亲自点的头!”
小七正给陈冰缠纱布,陈冰右臂的伤口深可见骨,他撒上金疮药时,陈冰竟没皱眉。
小七抬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额角的汗珠混着雪水往下淌:
“谷主说陆大哥在北境,不能让陆大哥没药治伤。我们装了两车库存,赶了三天三夜,总算赶上了!”
他拍了拍药箱。
“放心,够所有伤兵用,剩下的还能给第十城的百姓留些。”
“有药了!咱们能守住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欢呼声瞬间炸开来,比玄冰符的蓝光还亮,比火阵的热浪还灼人。
陈冰活动了下缠好纱布的胳膊,疼意去了大半,他抄起冰矛往冰墙上一戳,震得冰屑乱飞:
“兄弟们,药王谷给咱们撑腰,跟燕云军拼了!把这群狗娘养的赶下冰湖!”
“拼了!”
喊声震得冰面都发颤。
陆云许握紧沙灵剑,黑色魔气顺着刃口缠上冰寒,他看着小七和小姑娘在指挥台旁搭起临时药站,淡绿色的药袍在风雪里穿梭,像两株扎在冰上的韧草;
看着冰箭手拉满弓弦,冰箭带着寒气射穿火蛇;
看着赵雪举起冰枪,枪尖对准燕云将领,玄冰甲的霜粒在晨光里闪着锐光 ——
燕云将领的脸彻底白了,他盯着那面飘展的绿旗,又看着护国军突然暴涨的士气,心凉了半截。
护国军最缺的就是药,现在软肋没了,这群不要命的士兵只会更难缠。
他刚要扯着嗓子喊撤退,陆云许已提着沙灵剑冲了过来,黑色魔气劈向攻城锤的铁链 ——
“咔嚓” 一声脆响,铁链断成两截,烧红的锤头砸在冰面上,“滋啦” 冒起白汽,瞬间被冻成黑沉沉的铁块。
“反击!把他们赶下冰面!”
陆云许的喊声震彻冰湖,魔气卷着冰碴,在身前凝成一道屏障。
冰盾手猛地推开侧门,士兵们举着冰矛冲锋,冰棱刺穿骑兵的铠甲,血刚渗出来就被冻住;
冰箭精准射向修士的手腕,冻住他们凝聚火焰的灵力;
小七和小姑娘在药站里手脚不停,刚给一个伤兵换完药,又转身接住冲回来的士兵,递上疗伤丹药。
淡绿色的药香混着硝烟味,成了战场上最稳的底气。
冰封湖面上的厮杀声再响起来,却没了之前的绝望,每一声呐喊都带着破局的决绝。
陆云许挥刀劈开迎面而来的火蛇,看着身边重新站起来的弟兄,看着远处指挥台旁那抹晃动的绿 ——
他忽然懂了,这北境的防线从不是靠冰墙和武器,是靠马强的忠、赵雪的韧,是靠小七这样的医者,是靠所有不肯退的人。
只要同心,这第十城的冰要塞,就永远不会破;
这北境的天,就永远塌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