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五章,就这么着吧,明天剧情依旧精彩。
......
“报——!!!”
一声凄厉到变了调的嘶喊,如同被掐住脖子的夜枭,
骤然撕裂了山丘上凝重而压抑的空气。
一骑快马如同从地狱中冲出,浑身浴血,
马尾和鬃毛都被汗水与血水黏成一绺一绺,马上的骑士几乎是滚鞍落马,
连滚带爬地扑到代善马前,头盔歪斜,甲胄上沾满尘土和血污。
“贝勒爷!大……大事不好!”
那戈什哈声音嘶哑,他一手撑地,一手指着北方:
“北……北面!
铺天盖地的蒙古骑兵!
是林丹汗!
打的是察哈尔的狼头大纛!
漫山遍野……一眼望不到头!
少说……少说也有六万,不,八万骑!
离大营不到五十里了!!”
“什么?!”
代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马缰的手一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霍然转头,目光如电射向北方,尽管眼前只有连绵的丘陵和扬尘,
但他仿佛能穿透这数十里空间,看到那遮天蔽日的敌骑洪流。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如同一个无形的巨锤,
狠狠砸在了山丘上每一个后金和蒙古联军高层的心头。
“哐当!”
正在仰头喝水的阿巴泰手一抖,镶银的水囊直接脱手掉在岩石上,
清水汩汩流出,他却浑然不觉,
只是被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脸憋得通红。
莽古尔泰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咆哮,
右拳狠狠砸在身旁一颗碗口粗的小树上,
树干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缝隙,木屑纷飞。
他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腮帮子上的横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佟养性刚刚因为炮队逃回而惊魂未定,此刻更是浑身一哆嗦,
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翕动了两下,
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身旁一个戈什哈的胳膊。
那些簇拥在周围的蒙古台吉、贝勒们,反应更是各异,瞬间乱成一团。
科尔沁部的奥巴洪台吉和宰桑-布和兄弟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骇然。
奥巴手中捻动的佛珠串“啪”地一声崩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山丘下的联军大营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引爆。
南北受敌!
前方是刀枪不入、火炮难伤的“钢铁妖物”,
后方是宿敌林丹汗倾巢而出的数万铁骑!
联军,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代善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狂跳的心脏略微平复。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所有的震惊、愤怒、乃至一丝慌乱,都被一种狠厉所取代。
他知道,此刻任何一点犹豫和慌乱,都会导致全军崩溃。
“肃静!”
代善运足中气,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硬生生压下了所有嘈杂。
他目光冷冷的环视着众人,看到的是掩饰不住的惊慌。
此刻他根本没心思去琢磨林丹汗为何而来,这他妈不是明摆着吗?
自己刚屠了人家好几个依附的部落,
端了人家的粮草,这头蒙古之狼不来报仇才怪!
现在去问“你为何打我”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脑子里飞快盘算着。
继续按原计划骚扰大明边境?
南边那些刀枪不入的“铁怪物”正撵着溃兵杀过来,根本不可能了。
西进去讨伐鬼军老巢?
那更是自投罗网,正好被鬼军和林丹汗前后夹击,死路一条!
眼下这拼凑起来的十万联军,军心已乱,
蒙古诸部各怀鬼胎,再迟疑片刻,恐怕立刻就要分崩离析。
一旦联军溃散,他别说完成任务,
能不能带着本部精锐退回辽东都是问题,到时候父汗的怒火……
想到这里,代善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不能硬拼,至少现在不能!
就在这时,南边远处传来了密集如爆豆又夹杂着剧烈爆炸的声响,
烟尘腾起,隐约可见溃兵如同炸窝的蚂蚁般向大营方向涌来,
甚至能看到零星的人体或马匹残骸在爆炸的气浪中飞起。
南翼也完了!
代善眼角剧烈跳动,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满脸都是极度不甘的狰狞。
但他知道,再犹豫,就真要被包饺子了。
“撤!”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随即猛地拔高声音,如同受伤的狼嚎,
“传令!全军转向东北!往野狐岭方向撤退!各部交替掩护,乱阵者斩!”
必须先摆脱这南北夹击的死地,找到一个有利地形稳住阵脚再说!
代善的命令下达后,各级将佐暴戾的呼喝声次第爆响:
“大汗有令!转向东北!”
“蒙古左翼前部为先锋,科尔沁部开路!乌济特部、巴岳特部护住左翼!”
“阿敏、济尔哈朗,率两白旗殿后!蒙古右翼及汉军火器营居中!”
“莽古尔泰,收拢你正蓝旗溃兵,并入中军,敢冲击本阵者,杀无赦!”
“传令杜度,押运粮草辎重先行!丢弃重械者,斩!”
一连串命令从代善口中迸出,快如疾风,条理分明。
最初的震惊和不甘被强行压下,建奴体现出了久经战阵淬炼出的决断。
既然南北受敌,不可力敌,那便断尾求生,
全军转向东北,从张北方向撕开缺口,撤往相对开阔的坝上草原,再图后计。
整个庞大的联军如同一头受伤但尚未倒下的巨兽,开始忍痛转身。
慌乱是不可避免的,尤其是在刚刚经历南线诡异惨败、又闻北线大敌压境的时刻。
但在后金严酷的军法和各级军官毫不留情的弹压下,崩溃的势头被强行扼制。
科尔沁部的奥巴洪台吉与宰桑布和对视一眼,
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悸,但更多的是对军令的服从。
他们立刻打马奔向本部,厉声呼喝:
“科尔沁的勇士们!收起弓箭,勒紧马肚带!跟着苏鲁锭,为大军开路!快!”
乌济特部的炒花脸色阴沉,但动作却不慢,
一边咒骂着该死的鬼军和林丹汗,
一边挥舞着马刀驱赶部众向左侧移动,组成行军队列的左翼屏障。
巴岳特部的恩格德尔同样咬牙执行,指挥所属骑兵向预定位置集结。
整个撤退过程嘈杂,却透着一股在绝境中逼出的残酷效率。
骑兵在奔跑中整队,步卒在军官的鞭挞下扛起器械,
火炮和辎重车辆在骂声和呼喝声中调转方向。
后队的箭矢指向后方和侧翼,前队的斥候已如离弦之箭般撒向东北方向。
伤员的哀嚎被刻意忽略,落单者被无情抛弃,一切只为保住主力的机动与建制。
这正是后金+清初军队恐怖战斗力的体现之一:
即便遭遇突变、陷入不利,
其核心的八旗军事机器仍能在统帅的强令和严密的组织下,
迅速从混乱中恢复基本秩序,执行复杂的战术转向。
蒙古诸部在其裹挟和威慑下,也不得不暂时压下各自的小心思,跟随这部战争机器一起转动。
代善最后看了一眼南方那烟尘弥漫的方向,又望了一眼北方天际代表林丹汗的滚滚烟尘。
他一扯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嘶鸣。
“走!”
他一马当先,在戈什哈的簇拥下,向着东北方疾驰而去。
身后,十万联军如同一条受伤但依旧致命的巨蟒,
开始撤离这片骤然变得危机四伏的战场,朝着张北方向,寻求那一线生机。
尘埃漫天,蹄声如雷,一场规模空前的大撤退,就此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