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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色微熹,长栋便已起身。他按照顾廷烨的吩咐,换上了一身寻常布衣,看上去更像一个清贫的读书郎,而非侯府的亲戚。

顾廷烨并未亲自陪同,只派了一个机灵且对宥阳城十分熟悉的长随石小五跟着他。石小五是石铿的侄子,年纪与长栋相仿,性格活泼,嘴皮子利索。

“三少爷,侯爷吩咐了,让小的带您好好逛逛咱们宥阳城!您想去哪儿?”石小五行了个礼,笑嘻嘻地问道。

长栋有些拘谨,道:“但凭侯爷吩咐……呃,姐夫说,让我随处看看。”

“得嘞!”石小五一拍手,“那咱们就从这东市的早市开始!那可是咱们宥阳最热闹的地界儿!”

两人出了顾家庄园,步行前往东市。此时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洒在青石板路上,空气中弥漫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气息,夹杂着隐隐约约的市井喧嚣。

越靠近东市,人声越发鼎沸。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小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顾客讨价还价的争论声、独轮车轱辘压过路面的吱呀声、孩童的嬉笑声、还有空气中弥漫的各种食物香气、牲畜气味、以及蔬果的清新味道……

长栋自幼长在深宅大院,后来多在书院读书,何曾如此真切地置身于这般汹涌的市井烟火之中?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只觉得眼花缭乱,耳朵里灌满了各种嘈杂的声音,鼻子也被各种复杂的气味冲击着。

石小五却如鱼得水,一边灵活地带着他在人流中穿梭,一边熟稔地介绍着:“三少爷您看,这是卖鱼腥草的,治咳嗽最好;那边是王婆子的豆腐摊,她家的豆浆又浓又香;哎,小心脚下……那个是张屠户,他家的肉最新鲜,不过要价也狠……”

长栋努力地跟着,眼睛不够用似的四处看着。他看到满头大汗的挑夫喊着号子扛着沉重的麻袋;看到精明的妇人为了几文钱和小贩争得面红耳赤;看到穿着开裆裤的娃娃追打着跑过,差点撞到他身上;看到茶馆门口,几个老人捧着大碗茶,唾沫横飞地谈论着今年的收成和官府的新政……

这一切,对他而言,既陌生,又新奇,更带着一种粗粝的真实感。书本上“黎民百姓”、“市井生活”这几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鲜活、具体地呈现在他面前。

石小五瞧他看得出神,便拉着他进了茶馆,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要了两碗大碗茶和一碟茴香豆。“三少爷,您听听,这儿消息最是灵通。”

长栋端起粗糙的陶碗,喝了一口略带苦涩的粗茶,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谈话。

邻桌几个老农正唉声叹气:“……今年这雨水还是不足,眼看稻子灌浆,再不下雨,收成怕是又要减了。” “可不是么!粮税却一文不能少,唉……” 另一桌几个行商模样的人则在低声交谈:“……听说北边路上不太平,最近又闹起马匪了,这趟货走得提心吊胆。” “官府也不管管?” “管?那些兵老爷们……”

还有一些人在议论着顾家前些日子揪出朱世杰的事情,言语间对顾廷烨和明兰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长栋默默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了解到,赋税、天时、匪患、吏治……这些书本上枯燥的概念,原来真切地关系着每一个普通人的生计和喜怒哀乐。他也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听到对二姐姐和二姐夫如此真挚的赞誉,心中与有荣焉的同时,也更加理解了二姐夫所说的“为民请命”的重量。

在集市上,他看到一个小吏模样的的人,正在向一个卖菜的老妇收取市税,态度颇为蛮横。老妇苦苦哀求,说是今日生意不好,还未开张,请求宽限片刻。那小吏却不依不饶,言语难听。

长栋看得眉头紧皱,拳头不自觉地握紧。石小五连忙拉住他,低声道:“三少爷,这种事常有,您别冲动。侯爷和夫人已经整顿过本地吏治,这怕是新来的,或是上面来的……”

长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他心中却种下了一颗种子:若将来我为官,断不容麾下胥吏如此欺压百姓!

午间,石小五带他去吃路边的阳春面。面条筋道,汤头鲜美,虽然只是路边小摊,长栋却觉得比以往在府中吃的任何珍馐都要有滋味。他听着周围食客们谈论家长里短、生计奔波,忽然对“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有了更深的理解。

一天下来,长栋走得腿脚酸软,耳朵里仿佛还在嗡嗡作响,但他的眼睛却越来越亮,心中仿佛有无数新的念头在涌动。

晚上回到顾家,他顾不上疲惫,立刻铺开纸笔,按照顾廷烨的要求,将这一日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毫无保留地记录下来。他没有刻意组织辞藻,只是忠实地写下:清晨码头工人的艰辛、市税小吏的刁蛮、老农对收成的忧虑、行商对路途的担忧、还有那碗看似普通却蕴含了无数人辛苦的阳春面……

他写了很多,字迹甚至有些潦草,但笔尖流淌出的,却是从未有过的真实与鲜活。

第二日,他将这篇长达数页的“日记”呈给顾廷烨。顾廷烨仔细看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很好。”他赞许道,“虽然文辞不加雕琢,但贵在真实,有热气,有烟火味。这才是文章的根本。你且记住今日的感受。日后下笔做策论时,不要只想着圣贤如何说,更要想想你今日看到的那些百姓,他们需要什么,朝廷的政令对他们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此,你的文章方能立得住,方能言之有物,方能打动人心。”

长栋重重地点头,心中豁然开朗。他忽然明白,二姐夫让他去的不仅仅是市集,更是一堂生动而深刻的“民生”课。经此一日,他再读圣贤书,感觉已然不同。那些文字不再是冰冷的教条,而是能与窗外的世界、与无数鲜活的生命联系起来的智慧。

他知道,自己的科举之路,从这一天起,才算是真正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