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明洪熙三年(大明宣德二年),春。
凛冬的寒意虽已褪去,但一种比严冬更刺骨的紧张感,却如同海上弥漫的浓雾,笼罩在新明与大明的东部海域,也萦绕在两国统治者的心头。
新明都城,皇宫议事厅。一场关乎国运的最高军事会议正在进行,气氛肃杀。
“……根据‘暗影’拼死送回的情报,以及我军‘破袭队’的侦察汇总,”新任兵部尚书指着巨大的沙盘,语气沉重,“大明宣德帝朱瞻基,已基本完成战前准备。其集结于宁波、福州、泉州三大主力的新式战舰,总数已超过三百五十艘,其中模仿我‘镇远级’改进的‘威远’级大型炮舰,不少于四十艘。征调的各省精锐陆师,号称二十万,实际可投入跨海作战者,亦在十二万以上。其水师都督换上了以悍勇着称的靖海伯吴亮祖,陆师则由老将安远侯柳升节制。”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最关键的是,种种迹象表明,大明此次并非虚张声势。其粮草物资囤积已近尾声,各部调动频繁,朱瞻基已离开京师,南下应天(南京)督战。综合判断,最迟两月,待东南风起,明军必将大举东进,发动总攻!”
首辅周安须发皆白,眉宇间的忧色更深:“陛下,敌势浩大,数倍于我。虽我军将士用命,工事坚固,然久守必失。且长期备战,国库消耗甚巨,民心亦显疲态。是否……再考虑一下南方策略?或可对葡萄牙人做出更大让步,换取南线绝对安稳,以便集中全力应对北边?”
“不可!”枢密副使韩锋立刻反对,他如今统领全军作战,杀气更盛,“周相,与虎谋皮,让步只会让其得寸进尺!南线不稳,我后方永无宁日!北边虽强,然我据海岛之利,有坚船利炮,有敢死之士,未必不能一战!末将愿立军令状,必让明军付出血的代价!”
吴峻端坐于上,静静地听着臣子的争论。他的目光扫过沙盘上那密密麻麻代表明军的红色标记,又掠过代表新明防线的一个个岛屿和舰队符号。压力如山,但他心中却异常冷静。经过近两年的准备、试探与技术追赶,他知道,决战的时刻,终究是无法避免的。
“周师傅的担忧,朕明白。韩将军的斗志,朕亦知晓。”吴峻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然,局势至此,已无转圜余地。朱瞻基携新帝之威,志在必得,绝不会因我示弱而罢兵。葡萄牙人狼子野心,亦非些许让步所能满足。”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手指重重地点在几个关键岛屿和海域:“避战不能求生,唯有迎战,方可争得一线生机!朕意已决,全面迎击北来之敌!”
“韩锋!”
“臣在!”
“命你为前线总指挥,全权负责对明作战!海军主力,不必再分散袭扰,即刻集结于‘铁壁-磐石’核心防线之后,依托岛屿链,构成梯次防御纵深!朕不要你死守孤岛,要你利用舰队机动性,在预设战场,寻找战机,予敌重创!”
“陆战营及各岛守军,依托工事,寸土必争,最大程度消耗敌军有生力量!记住,我们的目的,不是击退,而是要通过一场惨烈的胜利,打掉朱瞻基再次跨海征伐的勇气与能力!”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重托!”韩锋单膝跪地,声音铿锵,眼中燃烧着熊熊战意。
“周师傅。”
“老臣在。”
“国内政务,全力保障前线。发布最高动员令,十六至五十岁男丁,随时准备应征!所有工坊,优先生产军械弹药!安抚民众,告诉他们,此战关乎新明存亡,唯有万众一心,方能死里求生!”
“老臣……遵旨!”周安深深一揖,知道已无退路。
“墨衡。”
“臣在!”军械革新司主事应声出列,他眼窝深陷,但精神亢奋。
“你司成果,关乎此战胜负!朕不管你有什么困难,一个月内,已定型的线膛铳,必须装备至少两个精锐营!改良火药,要能满足舰队主力一次高强度海战!新式‘扬威级’战舰,能下水几艘是几艘!”
“陛下放心!臣以性命担保,绝不延误军机!”墨衡咬牙应道,他身后的技术团队,早已将工坊当成了战场。
就在新明紧锣密鼓进行最后备战的同时,大明应天行宫内,宣德帝朱瞻基也在进行最后的战前部署。
他一身戎装,英气勃勃,与躺在病榻上的先帝截然不同。下方,靖海伯吴亮祖、安远侯柳升等一众将领肃立,人人脸上都带着建功立业的渴望。
“诸位爱卿!”朱瞻基声音清越,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先帝之憾,国朝之耻,皆系于东海叛逆!朕承天命,执干戈,誓要扫穴犁庭,永绝后患!水陆大军,筹备已久,粮草充足,兵甲齐备!此战,务求全功!”
他走到巨大的海图前,手指划过预定航线:“水师为主攻先锋,由吴亮祖统领,直扑新明外围岛屿,务必尽快撕开其防线,掩护陆师登陆!柳升率陆师主力随后,一旦登陆成功,便步步为营,向新明伪都推进!朕已传檄东南,此战,有功者重赏,怯战者,立斩不赦!”
“臣等谨遵圣谕!必灭此朝食!”众将齐声怒吼,声震殿宇。
朱瞻基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烁着志在必得的光芒。他仿佛已经看到,大明的龙旗插上新明都城的城头,那个屡屡挑衅天威的吴峻,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景象。
战争的巨轮,在两位年轻帝王的意志推动下,轰然启动,无可逆转地驶向血与火的碰撞点。
新明都城内外,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港口内,完成最后补给和检查的战舰密密麻麻,桅杆如林。岸上,一队队士兵在进行最后的操演,口令声、脚步声、金属碰撞声不绝于耳。工坊的炉火日夜不息,新下线的火铳、炮弹被源源不断地运往前线。街道上,张贴着动员告示,民众面色凝重,却也有一种同仇敌忾的悲壮。
韩锋登上了作为旗舰的、最新下水的“扬威级”首舰“镇朔号”。这艘战舰融合了部分对葡萄牙船只的研究成果,船型更加流畅,火炮甲板布局也进行了优化。他抚摸着冰凉的炮身,望着港口内肃杀的舰队,对身旁的副官沉声道:“传令各舰,升起战旗!此去,有进无退!”
“有进无退!”命令迅速传遍舰队,无数面烈焰金龙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片燃烧的海洋。
而在遥远的南方,新明派往葡萄牙人那里的使团,也终于带回了不确定的消息。葡萄牙印度总督对正式贸易表现出兴趣,但对技术输出严词拒绝,并且,其一支新的分舰队正在满剌加附近集结,意图不明。
南北两面的压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吴峻站在宫城的最高处,远眺着东方那片即将被战火染红的海域。他手中紧握着一份墨衡刚刚送来的、关于第一批量产线膛铳已交付部队的简报。
“来吧,朱瞻基。”他低声自语,目光锐利如刀,“就让这东海,成为你野心的坟墓,亦或是我新明涅盘的熔炉。”
风暴,已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