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河边境，风雪愈发狂暴，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那股自西伯利亚腹地渗透而来的阴冷气息，在数日后终于抵达了边境线。
与之前哥萨克骑兵的铁血煞气不同，这股气息黏稠、腐朽，带着一种对生命最深沉的恶意，仿佛是从某个古老墓穴中爬出的怨灵。
一支约莫三百人的队伍，踏着积雪，缓缓出现在冰之裂谷的对岸。
他们并非军人，没有统一的制服，也未携带任何火器。
所有人都身披破旧的黑色修士袍，袍子上布满了污渍与补丁，在寒风中如同破败的旗帜般飘荡。
他们个个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神情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狂热。
这便是沙俄最后的底牌——东正教中的一个极端分支，苦修士。
他们以自虐式的苦行锤炼精神，通过献祭与祈祷，沟通他们信仰中那些“古老”的存在，换取非人的力量。
为首的苦修士，手中捧着一本厚重的经书，书的封面由暗沉的金属打造，中央镶嵌着一颗鸽蛋大小、色泽浑浊的宝石。
他口中念念有词，音节古怪而沙哑，仿佛在模仿某种非人生物的低语。
他们越过了那道由李书文枪意划出的无形界线，但并未直接发起攻击。
三百名苦修士在冰原上熟练地散开，组成一个诡异的、非对称的星形阵势。
随着他们齐声诵唱，那沙哑的音节汇聚成一股令人心烦意乱的声浪。
周遭的光线开始扭曲，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暗，仿佛有一块巨大的、无形的幕布正在缓缓降下，将这片天地与外界隔绝。
冰原之上，一股股黑灰色的雾气从每一个苦修士的脚下升腾而起，向着阵法中央汇聚。
那股阴冷、晦暗的能量变得愈发浓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腐肉混合的恶臭。
李书文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出现在阵前。
他依旧是一身单薄的青衫，手持那杆看似平平无奇的合金长枪，神色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在他身后百米处，白虎道兵严阵以待，军容肃整，煞气沉凝。
但周胜没有下令结成军魂。
因为在这些苦修士出现之前，李书文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此战，为我一人之战。”
周胜明白，这是李书文的破境之战，亦是为他自己所划下的那道国界，做一个最终的了结。
为首的苦修士看到了孤身一人的李书文，他那双深陷的眼眶中，瞬间爆发出贪婪与狂热的光芒。
他似乎将李书文视作了献给他们神只的，最完美的祭品。
“以不洁之血，洗刷异端之罪！”
他用生硬的华夏语高呼着，将手中的经书高高举起。
那颗浑浊的宝石骤然亮起，射出一道粗大的灰色光柱，直冲天际，没入那片由黑雾汇聚而成的能量核心。
“神降！”
远在一处雪丘之上的周明，看清了这招数的本质。
这并非真正的神明降临，更像是某种献祭仪式。
这些苦修士以自身的生命精气与精神力为燃料，通过那本经书作为坐标与钥匙。
强行撕开一道空间裂缝，沟通了某个异度空间的强大存在，并借用其一丝力量，在此界形成投影。
这是最低劣，也是最野蛮的请神之法。
天空中，那团翻滚的黑雾剧烈蠕动，一个由灰色雾气组成的、长着残破翅膀的巨大虚影，在半空中缓缓凝聚成形。
它没有清晰的面容，只有两点猩红的光芒在头部位置闪烁，散发着混乱、暴虐与令人心悸的威压。
“叽——！”
那灰色虚影张开无形之口，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
音波化作肉眼可见的涟漪，向四周扩散。
坚硬的冰面在这音波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无数冰屑被卷上高空。
一些修为稍弱的白虎道兵脸色一白，感到气血翻腾，幸得身旁同袍以军煞之气护持，才稳住心神。
灰色虚影伸出一只由雾气构成的利爪，朝着李书文当头抓下。
利爪所过之处，空间都仿佛被撕裂，留下一道道黑色的轨迹，速度快逾闪电。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李书文不闪不避。
他只是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枪，整个人的气息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彻底与这片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风是他，雪是他，脚下的冰原也是他。
他的枪尖上，没有罡气流转，没有华光闪烁，只有一点极致的、内敛到仿佛要吞噬一切光线的凝练。
“枪，不是这么用的。”
李书文淡淡地说了一句。
话音未落，他一枪刺出。
这一枪，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动作朴实无华，甚至有些缓慢，就如同一个初学者，在院子里练习最基础的刺枪动作。
然而，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枪，却在刺出的瞬间，令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声音。
风雪停滞，云气凝固，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那看似缓慢的枪尖，却后发先至，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刺在了那灰色虚影能量最核心的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那巨大的、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灰色虚影，就如同一个被针尖轻轻戳破的气球。
先是猛地一僵，随即从被刺中的核心开始，无声无息地向外瓦解、消散，最终化作漫天飞灰，被重新流动的风雪一吹，便再无踪迹。
“噗——！”
阵法中的三百名苦修士，仿佛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胸口。
齐齐喷出一大口腥臭的黑血，身体如被抽去了骨头般，软软地萎靡倒地，瞬间气绝。
他们沟通的存在，其投影被李书文一枪直接从根源上抹杀，连带着通过精神链接烙印在他们灵魂深处的印记，也被这一枪的余威彻底粉碎。
神魂俱灭。
远方的周明满意地点了点头。
李书文这一枪，已经完全超越了“术”的范畴，达到了“法”的层面。
不再拘泥于招式的变化与力量的宏大，而是以点破面，直指核心，从根本上抹去对手的存在。
这标志着他的“天地之势”，已然圆满。
杀伐与守护，两种看似矛盾的意志，在他的枪下，达到了完美的统一。
一枪破法，天地重归寂静。
李书文收枪而立，冰原上只留下三百具迅速僵硬的尸体，以及那本掉落在雪地里，宝石已经黯淡无光的经书。
这场所谓的“神罚”，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它来得诡异，去得却如此干脆。
这一枪，不仅打断了沙俄最后的脊梁，也为李书文自己的武道，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周明能感觉到，李书文的气息正在发生着一种微妙而深刻的蜕变，距离下一次换血，只差一个契机。
漠河之事已了。
周明知道，自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
他再无丝毫逗留，转身向西，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风雪之中，踏上了横穿蒙古草原与西域疆省的最后旅途。
他要去见证那片土地上的苍凉与新生，去寻找自己通脉圆满的最后一块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