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距离周明自民初世界回归,已近十八个小时。
对外界而言,这不过是灵气复苏的第七日,即将滑入尾声。
可在这份静谧之下,整个华夏正以一种前所未见的效率,进行着一场堪称恐怖的战争动员。
无数的资源与人员,正以“防汛抗洪”为名,化作一道道无声的钢铁洪流,向着长江沿线汇聚。
国家这台庞大的机器,因周明投下的一份计划书而被彻底激活,每一个齿轮都已进入高速运转的状态。
周明立于书房窗前。
他的目光穿透了夜幕与城市的灯火,落在远方那条奔流不息的大河之上。
在他的感知里,长江上空,一场凡人无法窥见的壮阔蜕变正在发生。
一种无形无质,却又磅礴到足以撼动天地的势,正在凝聚。
那是亿万民众听闻水患将至时,心中泛起的忧患与祈愿。
是百万军人枕戈待旦,誓死守护家园的钢铁意志。
是数十万武者接到征召,奔赴前线时的昂扬战意。
格物、算学、工程、玄法……所有领域的智慧之光,于此刻交织成网。
这股由众生之念汇聚而成的洪流,已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气运。
它正在向一种更高维度的存在转化。
它化作了一柄悬于九天之上的无形天剑。
剑身,是长江防线的立体战争体系。
剑刃,是百万军民凝结的军煞与人道意志。
剑锋,则直指江心深处,那片蠢蠢欲动的黑暗。
只待恶龙抬头。
“棋局已布,只待落子。”
周明内心澄明一片。
他清楚,那头蛰伏于东海深处的蛟君,隐忍数百年,狡诈如渊,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束手就擒。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但他已经为这个刚刚踏上超凡之路的文明,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与准备之机。
无论敌人有何后手,都必须在他亲手划定的这张棋盘上,遵循他定下的规矩。
将心神从那柄镇压国运的天剑上收回,周明转身回到房内。
熟悉的黑暗如期而至,轻柔地包裹住他的意识。
在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他的念头清晰无比。
民初世界,经过这段时日的发酵,张之栋的《振华强国策》推行得如何了?
神州武道协会,又汇聚了多少可堪一用的人才?
李书文和李瑞东那两个家伙,踏出那一步后,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而自己,也是时候,为冲击那贯通内外、以罡劲为火工的“炼脏之境”,做些准备了。
……
现实世界,东海,马里亚纳海沟最深处。
这里是连光都无法抵达的领域,是被永恒黑暗与死寂笼罩的世界。
在这片生命的禁区,一双巨大的金色竖瞳,缓缓睁开。
它属于一头盘踞在海沟底部的庞然大物——蛟君。
他那长达数百米的蛟躯上,每一片鳞甲都宛如最精纯的黑曜石,与深邃的黑暗完美地融为一体。
他稍稍动了动身躯。
仅仅是这个微小的动作,就引发了海床的剧烈震动,一道深不见底的裂谷随之蔓延开去。
就在刚刚,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他从沉眠中惊醒。
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厚重的水层,望向神州大陆的方向,望向那条他曾经无比熟悉的长江。
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股让他都感到心悸的锋锐之意。
那不是某个个体的力量。
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压制。
仿佛有一柄无形的、由天地人神共同铸就的利剑,高悬于长江水脉之上,让整条江的气数都变得凝滞、沉重。
他张开巨口,一颗通体漆黑、缭绕着水汽的龙珠被缓缓吐出。
龙珠悬浮在他面前,四周的海水诡异地扭曲起来,最终化作一面不住荡漾的圆形水镜。
水镜之中,起初是一片混沌的漆黑。
数息之后,景象渐渐清晰。
那是一片浑浊、湍急的江底,无数鱼虾的残骸在泥沙中翻滚,充满了暴戾与不祥的气息。
一道同样巨大、充满怨毒与疯狂的意志,从水镜中投射而来。
“螭殿下。”
蛟君的声音,在数千里之外的江底洞窟中响起,幽深、古老,带着深海的冰冷。
江底洞窟中,一头身形远比寻常蛟龙更为神骏,头角峥嵘的巨兽猛地睁开双眼。
正是龙王二十五子,螭君。
它的眼中满是暴虐与不耐。
“蛟叔,你找我何事?”
“长江水域之上,那股走水化龙的秘法痕迹,是您做的?比我们约定的时间,早了整整一年。”
蛟君的声音低沉。
“是又如何!”
螭君的声音中透着被压抑了数百年的怨毒与疯狂。
“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自昨日那道恐怖气息一闪而逝后,本殿下便知道。”
“若再不搏一把,恐怕又要重蹈刘伯温那厮的覆辙!”
“被这方天地再次囚禁数百年!”
它不甘!
它恨!
它要将这片天地,连同这片土地上的人族,一同掀翻!
蛟君沉默了。
那股气息,他当然感觉到了。
宛如天道垂落的目光,高远、漠然,让他这头蛰伏深海、自认心智如渊的策士,都从灵魂深处感到了战栗。
正因如此,他才收敛了所有活动,潜入更深的海沟,静观其变。
“我自然感觉到了。”
蛟君缓缓回应,“但其深浅未知,来历不明。殿下如此贸然行事,恐非智举。”
“智举?!”
螭君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水镜中狂笑起来。
“我只知道,这股气息和当年刘伯温那厮何其相似!”
“都是人族的气运所钟,都是要断我龙族生路的天敌!”
“几百年前,我就是因为太过聪慧,太过谨慎,才被他一块石头镇压至今!”
“我不想再等几百年了!这一次,我要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蛟君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而后,它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凝重。
“那柄剑,您感觉到了吗?”
“剑?”
螭君的龙须狂乱舞动,搅得整个洞窟水流激荡。
“你是说悬在头顶那股令人作呕的人族气运?”
“哼!一群蝼蚁的哀嚎罢了!待本殿下走水功成,化为真龙,一口气息便能将其吹散!”
“此次,不成功,便成仁!”
“我再也不想等下一个五百年了!”
水镜中的画面剧烈晃动,显示出螭君内心的决绝与偏执。
蛟君那如深渊般的眼眸中,金光闪烁不定。
剑……
那东西,可不仅仅是气运那么简单。
那是……规则的显化,是意志的锋刃。
这个沉寂了数百年的人族,似乎……诞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良久之后,蛟君缓缓开口:“……好。既然殿下心意已决,我自当倾力相助。”
“我会通知串联的那些同道,三日后沿长江口溯流而上,为你毁桥开路。”
他的声音一顿,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但你也要记住,那道气息的主人,绝非等闲。”
“你若败了,我等数百年的筹谋,尽付东流。”
“我不会败!”螭君的意志斩钉截铁,“刘伯温已经死了,这一次没有人能再阻我!”
话音落下,水镜“哗啦”一声,碎成无数光点,消散在海水中。
深海之中,蛟君缓缓闭上了那双金色竖瞳,庞大的蛟躯一动不动,仿佛化作了一截亘古存在的礁石。
但一道无形的、蕴含着古老盟约的意念波动,以他为中心,穿越深海,向着全球各处蛰伏的恐怖存在,悄然传去。
而在万里之外的长江之上,那条由水汽与灵机汇聚而成的无形巨龙。
疯狂地吞吐着天地灵机,发出一阵阵只有同类才能听懂的,充满怨恨与期待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