庇护所脱离菌毯平原那粘腻的孢子雾气,一头扎进熔炉峡谷入口时,所有人都感觉自己像是从潮湿的蒸笼跳进了烧红的铁砧——而且还是被反复捶打的那种。
舷窗外景象剧变:不再是诡异的菌类或骸骨,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由暗红色岩石和流淌金红熔岩的沟壑构成的炽热地狱。天空(如果那翻腾着火焰与浓烟的黑红色天幕能算天空的话)不断有燃烧的碎石和闪电劈落,空气中硫磺、臭氧和金属烧熔的刺鼻气味混在一起,热浪即使隔着修复强化过的外壳,也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把人往烤架上按。
“乖乖……这地方是打铁铺子成精了,还自带鼓风机?”岩魁抹了把脑门——汗刚出来就蒸发了,“俺感觉胡子都要卷起来了!要是带块生肉来,搁窗边都能直接吃烤肉!”
控制室内温度正在缓慢但坚定地攀升。老杰克紧张地盯着环境读数:“外部温度……七百标准度!还在升!能量辐射等级……极高!等离子风暴活动频繁!外壳暂时能顶住,但长时间暴露肯定不行!另外……重力读数在轻微波动!”
重力波动?顾尘看向仪表——果然,重力指数在0.8到1.3倍标准重力之间不规则跳动。虽然幅度不大,但足以让人产生轻微的失重或超重眩晕感。
“找到‘园丁’地图上标的‘相对安全区’!”苏凌薇紧握操控杆。庇护所如同在熔岩河流和火焰风暴的缝隙中穿行的飞蛾,努力寻找落脚点。
阿尔法闭目感应,结合菌脑提供的地图和自身精神力扫描,突然皱眉:“左前方……等等,那地方的物理参数不对。”他指向一块突出在熔岩河上方的黑色巨岩,“扫描显示其内部有空洞,能量辐射较低,但……时间流速似乎有细微差异。”
时间流速不同?众人心中一凛。在这规则崩坏的终焉星墟,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
庇护所转向,险之又险地避开一道从下方熔岩河突然喷射起的火柱——那火柱在半空中竟凝固了一瞬,化作一簇固态的、晶莹剔透的火焰结晶,然后才碎裂坠下。“看到没?物质相变都随机了!”纳克萨的黑雾在这里被压制得厉害,只能紧贴身体,“这鬼地方,待久了怕是连自己是啥形态都说不准。”
好不容易降落在“鹰嘴岩”底部的金属拱门外,引擎熄火后,外部热浪的烘烤感稍减,但控制室内依旧闷热如蒸笼。
“不能久留。”顾尘感受着空气中那股要烧穿一切的能量躁动,还有那无处不在的、微妙的“违和感”——仿佛世界的底层规则在这里变得松散,随时可能崩塌,“我们需要找到菌脑地图上标注的‘稳定能量源’,给晶核和碎片充能。阿尔法先生,能感应到方向吗?”
阿尔法眉头紧锁:“干扰太强。地图只给了大致区域,在峡谷更深处叫‘熔炉之心’的地方。但那里……能量读数高得离谱,而且有‘活物’的迹象——不是生物,是能量凝聚体。”
能量生命体?众人面面相觑。
“再危险也得去。”顾尘看着能源读数:进入峡谷短短一段航行,就因抵抗高温和规避危险消耗了5%,“能量撑不到探索完整个峡谷。必须找到那个能量源。”
他取出“母亲眼泪结晶”。翠绿色光芒在炽热环境中显得格外清凉,一拿出来,周围温度都似乎下降了一丝。“带着这个,能抵挡‘火气’。每人带一小块。”
众人依言贴身放好结晶。温和而坚韧的生命能量场笼罩身体,极大缓解了高温灼烧和辐射不适。蕨甚至感觉结晶力量与母树之心碎片隐隐呼应,让她精神振奋。
留下苏凌薇和老杰克看守庇护所(任务包括监控环境和尝试联系菌毯平原“园丁”),并照顾需要间歇性冥想来稳固精神力的阿尔法,顾尘、岩魁、纳克萨和蕨组成了探险小队——蕨对生命能量的敏感,或许能帮助定位可能蕴含生命属性的能量源。
四人踏出拱门,踩上滚烫的火山岩地面。黑色岩石布满气孔裂纹,有些地方还在冒热气。空气中飘散着火山灰,能见度不高。远处熔岩河如大地流淌的鲜血,发出低沉咆哮;更远处,火山口间歇性喷发,将燃烧的岩石和浓烟抛向高空。
走了不到百米,奇怪的事发生了。
经过一片看似平常的岩地时,岩魁突然“哎呦”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去——不是绊倒,而是重力突然减弱到约0.5倍,他用力过猛差点飘起来。紧接着重力又恢复正常,他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这啥玩意儿!”岩魁爬起来,呸掉嘴里的火山灰,“重力跟抽风似的!”
“物理法则紊乱区。”阿尔法通过精神链接传来信息,声音带着凝重,“终焉星墟的特性之一:基础规则不稳定。前面可能还有时间流速异常、物质相变随机的地带,务必小心。”
果然,继续前进不久,他们遇到了更诡异的景象:一片约百米见方的区域,空中漂浮着无数熔岩“水滴”,违反重力地悬浮着,缓慢旋转。区域中央,几块黑色岩石正在“融化”与“凝固”之间反复横跳,时而变成液态流淌,时而重新凝结成固态,过程毫无规律。
“绕过去。”顾尘果断决定。这种地方,天知道走进去会发生什么。
绕行途中,他们遭遇了第一波“本地居民”。
那不是生物,而是三团人形大小、由跃动的等离子体和固态光芒构成的“存在”。它们没有五官,身体轮廓在不断变化,时而像火焰精灵,时而像结晶雕塑,内部流转着金红色的能量流。
“等离子凝光体。”阿尔法快速传递信息,“能量生命,行为逻辑基于能量流动模式。攻击方式可能是高温射线或能量冲击。弱点……不稳定,或许可以用更强的能量扰动打乱其结构。”
“用晶核试试?”顾尘举起手中兴奋旋转的随机晶核。
他引导晶核释放出一道扭曲变幻的能量束,射向最近的一只凝光体。能量束击中其“身体”的瞬间,凝光体内部的金红流光突然乱窜,整个形体开始剧烈抖动,像是电视信号不良的图像。它发出的“声音”是一种高频的能量嗡鸣,充满了困惑——晶核的“不确定”特性,似乎干扰了它稳定的能量结构。
另外两只凝光体转向顾尘,身体凝聚出炽白的光矛。但蕨及时举起生命结晶,翠绿光环扩散开来。生命能量与凝光体的纯粹火能量产生剧烈反应,接触处爆发出刺眼闪光和嗤嗤声,凝光体动作明显迟滞。
“有效!但别硬拼!”顾尘感觉到手中晶核传来一种模糊的“情绪”——不是语言,更像是一种直觉:左侧安全,右侧危险。他相信了这个预感,“跟我走左侧!”
四人快速穿过凝光体因干扰而产生的行动空隙,成功脱离接触。跑出一段距离后回头,那三只凝光体还在原地“困惑”地变换着形态,没有追来。
“晶核……能预感危险?”岩魁喘着气问。
“好像是。”顾尘看着手中蓝红色星尘旋转速度稍缓的晶核,“共鸣在加深。它现在不光是工具,更像是……半共生的伙伴。”
继续深入,环境越发诡异。他们路过一片“固态闪电森林”:地面上矗立着数十根由凝固的闪电构成的“树木”,枝杈是分叉的亮蓝色电芒,时不时还有细小的电弧在“树”间跳跃。穿过这片区域时,所有人都感觉毛发竖立,纳克萨的黑雾甚至被吸引出几缕,差点被闪电“树”吸走。
“这地方太邪门了。”纳克萨收回黑雾,心有余悸。
终于,在避开第三处时间流速异常区(经过时感觉时间忽快忽慢,走出来后手表显示实际过了十分钟,体感却像只有三分钟)后,他们抵达了熔岩河边。
这里温度高得吓人,生命结晶的防护都开始感到压力。前方熔岩河冲出一片开阔“湖泊”,湖中央矗立着几根粗大的黑曜石柱子,柱子顶端被无形力量切割得异常平整。柱子环绕的中心,熔岩湖面上漂浮着一小块银灰色“岛屿”——篮球场大小,非金非石的材质,散发出稳定而冰冷的能量波动。
“就是那里!”顾尘手中的晶核几乎要脱手飞出。
但如何过去?熔岩湖温度极高,直接飞或游都是自杀。
“看柱子排列。”纳克萨指向黑曜石柱,“顶端的切面太整齐了,不自然。”
阿尔法传来惊讶的声音:“前代文明的‘能量导引桩’!用于抽取疏导地底熔岩能量。那块‘岛屿’应该是未激活的‘能量接收稳定平台’!”
“怎么激活?”
“需要正确能量频率,或能引起共鸣的‘异物’。”阿尔法意有所指。
顾尘走到湖边,举起晶核,引导其“不确定”特性化作扭曲变幻的能量束,射向最近的黑曜石柱顶端。
能量束击中柱顶的瞬间,异变发生!
黑曜石柱亮起暗红色内部纹路,旁边几根柱子依次亮起,形成复杂能量网络。熔岩湖开始有规律沸腾,湖中心银灰色“岛屿”下方,熔岩旋转抬升,托着“岛屿”朝湖岸边移来。
“它过来了!”蕨惊喜道。
银灰色平台平稳停靠岸边。踏上平台,脚下材质冰凉,中央有个圆形凹陷,正好放入晶核。
顾尘将兴奋的晶核放入凹陷。
瞬间,整个平台一震!无数精密银色能量纹路浮现亮起!庞大、精纯、被高度束缚的稳定能量从平台下方涌出,注入晶核内部!
晶核爆发出前所未有光芒!蓝红色星尘旋转成小型漩涡,贪婪吸收能量。稳定能量还通过晶核分流,反哺顾尘、母树之心碎片和生命结晶。
顾尘感到消耗的力量快速恢复,经脉被温和滋养。母树之心碎片更加翠绿。蕨手中的生命结晶光芒大盛,逼退周围高温。
“太好了!充电宝找到了!”岩魁咧嘴笑。
然而,就在能量灌注达顶峰,晶核和碎片即将“充满”的瞬间——
异变再生!
平台深处传来沉闷的、齿轮卡壳又强行转动的巨响!表面能量纹路剧烈闪烁明灭!一股混乱、暴躁、带着强烈“排异”反应的能量波动从下方反冲上来!
【警告!检测到非标准能量频率入侵!稳定协议冲突!启动……净化程序!】冰冷呆板的电子合成音从平台内部响起!
平台边缘升起数根银灰色金属尖刺,尖端凝聚危险能量光芒,锁定了顾尘等人!
充电充到一半,插座要自己放电电人了!
“准备防御!”顾尘大喝,同时试图取出晶核——但晶核像是被吸住了,纹丝不动!
更糟的是,熔岩湖对岸,远处一座火山口后方,隐约有规律的能量扫描波纹荡开——那是秩序的频率。
观察者的哨站,已经侦测到了这里的能量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