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完班走出办公楼,已经是凌晨一点。
整栋大厦死寂一片,只有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回声,空洞地响着。
疲惫像潮水一样淹没每一寸骨头,我现在只想立刻躺回我那柔软的床上。
夜班保安老张大概又偷懒打盹去了,前台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应急灯勾勒出大厅模糊的轮廓。
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初秋的寒意。
我裹紧风衣,小跑着冲进公寓楼,冰冷的雨丝沾湿了头发和脸颊。
大堂的灯光比办公楼暖些,却同样安静得可怕,只听得见我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远处水泵房隐约的嗡鸣。
按下电梯按钮,看着数字从“-1”慢慢跳上来,心里莫名地有些发毛。
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这过分寂静的深夜让人心里不踏实。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白光倾泻下来。
我走进去,转身按下“15”。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突然伸了进来,挡住了光感门。
门重新滑开。
一个女人站在外面。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
她穿着一身极其刺目的红。那不是现代常见的红色,而是一种厚重、黯沉,仿佛浸透了岁月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东西的暗红色。
那是一套做工繁复的古式嫁衣,金线绣出的凤凰牡丹图案在电梯冷光下闪着幽微的光。宽大的袖口遮住了她的手,裙摆长长地拖在身后,无声无息。
更诡异的是,她头上盖着同样黯红的盖头,密不透风地遮住了脸,我完全看不见她的模样。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尊被遗忘在时光里的塑像。
深夜,公寓电梯,穿古式红嫁衣的女人。
这组合实在太反常了,一股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她动作有些僵硬地迈步走了进来,站在电梯的角落,和我呈对角线,离得最远。
电梯门缓缓关上,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和她,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像是陈年木头混合着脂粉的冷香。
我死死盯着跳动的楼层数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手心沁出冷汗。
不敢看她,眼角的余光却无法忽略那一片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视线的红色。
2楼… 5楼… 8楼…
时间仿佛被黏住了,过得异常缓慢。
突然,她动了。
她用一种极其缓慢,几乎带着某种滞涩感的动作,转了过来,正面朝向了我。
那红盖头纹丝不动,但我能感觉到,下面有一道视线,牢牢锁定了我。
我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像是冻住了。
然后,她抬起那只苍白的手,从宽大的袖口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荷包。同样黯红色的绸缎底子,上面用更细的金银丝线,绣着一对交颈的鸳鸯,针脚细密,图案却透着一股陈旧的死气。
她将荷包递向我。她的手很稳,稳得不像活人。
“……”一个声音从盖头下飘了出来,声调平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直接响在我的脑海里,“这是你掉的。”
我……掉的?
我根本不认识这个荷包,我甚至没见过这种东西。
恐惧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叫嚣:不能接!不能接!
可我的身体,我的右手,却像被无形的线操纵着,完全不听使唤,自顾自地、缓慢地抬了起来,朝着那个荷包伸去。
指尖触碰到了荷包冰凉的缎面,那寒意刺骨。
就在我的手指即将彻底握住荷包的刹那——
“嗡嗡嗡——!!”
口袋里的手机毫无预兆地疯狂震动起来,屏幕骤亮,刺耳的铃声像一把尖刀,猛地劈开了电梯里凝固的诡异寂静。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我浑身一颤,几乎惊叫出声,那操控我手臂的无形力量也随之一松。
是妈妈打来的!
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抽回手,几乎是连滚爬地掏出手机,颤抖着划开接听,按下了免提。
“妈……!”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撕心裂肺、几乎变了调的尖叫,声音里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惊恐:
“薇薇!千万别接红衣女人的东西!千万不能接!!那不是给你的!那是——”
话音到此,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尖锐刺耳的忙音。
“嘟—嘟—嘟—”
像最后审判的钟声,敲打在我心上。
我的血液真的彻底冷了下去,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电话断了。
我僵硬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
那个穿着血红嫁衣的女人,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保持着递出荷包的姿势。
那黯红色的盖头,不知何时,微微扬起了一个角度。
我看不到她的眼睛。
但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在“看”着我。
一种冰冷的,带着无法抗拒的意味的注视。
而那个绣着鸳鸯的、冰凉的、诡异的荷包……
此刻,正安安稳稳地,躺在我的左手手心里。
就在刚才妈妈电话打来,我惊慌抽回右手的同时,我的左手……它自己接住了它。
什么时候?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呵……”
一声极轻极淡的,若有似无的叹息,从红盖头下飘出。不是失望,也不是得意,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漠然。
电梯此时发出了清脆的“叮”一声。
15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