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交接班时间，护理站里却迟迟不见央吉的身影。
夏小棠昨晚一夜没睡好，此刻心里七上八下。
护理长走进来，面色凝重地敲了敲桌面。“临时通知个事。”
夏小棠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生怕下一秒就听到自己的名字。
护理长环视一圈，缓缓道：“央吉家里有急事，昨天连夜提交了辞职申请。”
夏小棠猛地抬起头，手中的记录本“啪“地滑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走了？”众人窃窃私语，脸上写满诧异。
护理长的目光在夏小棠脸上停留片刻，带着几分深意：“临走前，她特意举荐夏小棠接任612的护理工作。”
话音未落，夏小棠缓缓站起身，“护理长...央吉现在在哪？”
护理长从文件夹中取出一张便签，轻轻推到夏小棠面前：“她一早就在收拾行李。特意交代，说你是最合适的接任人选。”
夏小棠怔怔地望着那张便签，上面是央吉娟秀的字迹。
“这是612房的钥匙。”护理长将串着蓝色标签的钥匙推到她面前，“今天起就由你负责。”
冰凉的金属触到掌心。
她找了个借口冲出护理站，一路狂奔到央吉的宿舍。
就在她气喘吁吁地赶到时，正撞见央吉背着行李推门而出。
“央吉！”夏小棠急切地叫住她。
央吉转过身来，满脸诧异：“夏小棠？”
夏小棠快步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谢谢你，央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央吉轻轻摇头：“有什么好谢的。”她抽出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夏小棠站在原地，斟酌着开口：“央吉...我和612...”
“我知道...”央吉轻声打断她。
“你…知道？”
“其实我早就该发现的。612看你的眼神，从来就和看别人不一样。”
央吉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那是一种藏不住的吸引。一开始，我只当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后来才发现，612越来越听你的话，会偷偷藏起药片，稿纸上写的全是你的名字...”
央吉叹了一口气，视线飘向远方：“上次你离开的时候，他的状态肉眼可见地颓废下去。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仔细想想，你一个柔弱女子怎么可能大老远跑这里来当护理员…”
她说完轻笑一声，后知后觉地摇了摇头。
她在612的枕头底下发现那根红丝带时，许湛神情紧张的样子她至今记得。最后她选择若无其事地假装没看见。
“我又不傻。”她嗤笑一声，“你没发现，我最近很少去他房间吗？”
“你……？”夏小棠忽然意识到，最近确实许湛经常一个人在房间里。
央吉拍了拍她的肩，笑容里带着释然：“他现在一切都能自理了，也不需要我了。而且…每次见到你，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我其实有心理准备，但是看到你们那样…还是有些……”
她脸色微红，第一次看到男女之间如此亲密。
夏小棠也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随即问道，“可是你为什么突然辞职？”
“说实话，在这里的工资确实高。”央吉整理了一下背包带子，“但现在家里条件好了，我年龄也大了，家里催着我去相亲呢。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不然都成老姑娘了！”
她笑着望向夏小棠，眼神清澈：“其实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护理员。”
夏小棠上前一步，摇了摇头。
央吉抬手打断她，继续说，
“我好像一直把612当成了一个长得好看的孩子，希望他永远长不大。他病情越来越轻，慢慢不需要我了，我反而有些失落。现在想想，这样的想法太自私了。”
夏小棠再次握住央吉的手，声音哽咽：“谢谢你央吉，谢谢你对612这段时间无微不至的照顾...真的...”
央吉不好意思地甩开她的手，笑容明朗：“哎呀，别这么肉麻！快回去吧，他该等急了。我也该走了！”
她转身离去，步伐轻快，一次也没有回头。
夏小棠站在原地，目送那个身影在晨光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这个心直口快的藏族姑娘，几天前还耐心地教她跳藏舞，为她斟满酥油茶时笑得那样灿烂。
央吉在转角处停下脚步，最后回望了一眼这栋熟悉的建筑。
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那些青涩而执着的少女心事，曾让她在无数个夜晚辗转反侧。
昨日撞见的他们拥吻的那一幕，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自欺欺人。
她没有告诉夏小棠，昨天她跑下楼时，那个本该在房间里的人，竟不顾一切地从窗口翻下，拦在了她面前。
对面的男人的气息还未平复，眼神却异常清明，
“央吉，若这件事必须要有人承担，请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我。就说是我神志不清，情不自禁，是我纠缠她。”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他的声音低沉：“因为她是我的爱人，是我活下去的全部意义…我不想她受到伤害…”
他的声音坦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认真，“央吉，谢谢！”
央吉怔在原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的执着。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化作了释然。
他自己还是一个病人，却用自己仅有的能力拼命去维护自己的爱人…
此刻，她能做的，就是轻轻合上这一页，将这份未曾说出口的悸动，永远珍藏在记忆里。
……
夏小棠轻轻推开612的房门时，许湛已经醒了。
他倚靠在床头，静静地望着她，仿佛已等待多时。
她走过去，温柔地抚了抚他的发梢，唇角弯起浅浅的弧度：“612，我是你的新护理员夏小棠…请多关照…”
许湛勾起嘴角，眼底漾开温柔的水光。他伸手握住她尚未收回的手腕：
“小棠……我会努力好起来的……”
“我们一起努力。”
许湛起身，取出自己凭借记忆画出的时间线图……
夏小棠在他身边坐下，轻声细语地为他梳理着那些被时光模糊的过往。
许湛听着听着会蹙眉，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每到这时，夏小棠便会扶他躺下，柔声说：
“不急，我们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