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挟着沙尘,掠过刘家堡加固后的城墙,将城外隐约传来的清军操练声压得更低。核心箭塔的议事厅内,烛火昏黄,刘江正与陈武、张文弼等人围着地图推演防线部署,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亲卫的通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总制,南方来了一位使者,自称是南明永历帝派来的,求见您。”
“南明使者?”刘江眉头一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此时的南明,早已是风雨飘摇,永历帝龟缩西南,自身难保,怎么会突然派使者来北疆?
“让他进来。”刘江沉吟片刻,示意亲卫带使者入内。
片刻后,一名身着破旧官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被带了进来。他面色蜡黄,嘴唇干裂,身上的官袍沾满了尘土和污渍,显然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抵达北疆。使者见到刘江,立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一封明黄色的诏书,声音哽咽:“臣,南明礼部主事张煌言,奉永历皇帝陛下诏书,特来拜见刘总制!”
刘江起身走上前,示意亲卫扶起使者,目光落在那封封装完好的诏书上。诏书的明黄色绸缎已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皇家的威严。他接过诏书,缓缓展开,一行行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镇北将军刘江,忠勇可嘉,砥柱北疆,屡挫清寇,保全一方百姓,其功甚伟。今封刘江为镇国公,赐尚方宝剑,节制北疆所有抗清义军。朕闻清寇主力已移师西南,欲犯我大明残存疆土,国难当头,急需忠勇之士驰援。特命刘江速发精兵三万,南下勤王,与李定国、刘文秀等将军合力抗清,共扶大明社稷。钦此!”
“镇国公……”陈武等人低声惊呼,眼中满是震惊。国公之爵,已是南明能授予的最高爵位,足见永历帝对刘江的倚重。可紧接着,“速发精兵三万,南下勤王”的字样,却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心中的一丝波澜。
刘江握着诏书的手指微微收紧,纸张的边缘被捏得发皱。他抬眼看向张煌言,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审视:“张大人,陛下让我发三万精兵南下勤王,不知陛下可有粮草、军械支援?如今北疆清军五万五千大军压境,我刘家军仅有两千五百余兵力,如何能分出三万精兵?”
张煌言脸上的激动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奈与悲凉。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刘国公,臣实不相瞒,陛下如今已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有粮草、军械支援?清军主力五万余人,由吴三桂、洪承畴分领,已逼近云南边境,李定国将军率军阻击,被困于曲靖一带,兵力损耗惨重;刘文秀将军镇守贵州,却遭地方军阀掣肘,难以出兵增援。朝廷内部党争不断,权臣当道,各怀异心,陛下虽有心抗清,却无力回天。”
他顿了顿,眼中泛起泪光:“此次派臣前来,并非真的指望刘国公能分出三万精兵,而是陛下深知,北疆刘家军是我大明最后的抗清火种。陛下希望刘国公能接受封爵,坚守北疆,牵制清军兵力,为西南争取一线生机。同时,也希望刘国公能铭记大明恩德,他日若西南失守,陛下……陛下或许只能北上投奔刘国公了。”
这番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每个人的心上。议事厅内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烛火跳跃的“噼啪”声,和张煌言压抑的抽泣声。所有人都明白了,这封看似荣耀的诏书,根本不是希望的曙光,而是一道悲凉的催命符。南明已经走到了覆灭的边缘,这封诏书,不过是永历帝最后的求救,也是大明王朝最后的绝唱。
“陛下……”刘江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心中五味杂陈。他虽非这个时代的人,却也深知南明的覆灭意味着什么。那是华夏文明的一次重大挫折,是无数汉人用鲜血和生命守护的正统,即将在清军的铁蹄下彻底崩塌。
陈武猛地攥紧拳头,怒声道:“这帮废物!朝廷内部党争不断,军阀割据,自己守不住江山,却要让我们北疆的弟兄们拼命!三万精兵?我们连自保都难,哪里来的三万精兵?这根本就是让我们去送死!”
张文弼缓缓开口,声音沉重:“陈将军息怒。张大人所言,句句皆是实情。南明如今已是油尽灯枯,清军主力南下,西南失守只是时间问题。永历帝封刘国公,既是倚重,也是无奈。他希望我们能坚守北疆,成为大明最后的希望,哪怕这希望如同风中残烛。”
刘江走到窗边,望着南方的天空,心中一片茫然。他想起了几年前穿越而来时,看到的明末乱世的惨状;想起了赵忠、父亲等人为了守护家园而牺牲的身影;想起了根据地百姓们期盼安稳生活的眼神。他知道,他不能答应南下勤王——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北疆的防线一旦失守,清军将彻底荡平北方抗清势力,南明失去最后的牵制,覆灭将更快。
可面对这封承载着大明最后希望的诏书,面对张煌言绝望的眼神,他又该如何拒绝?
“张大人,”刘江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张煌言,“陛下的封爵,我刘江愧不敢受。但坚守北疆,抗清复明,是我刘江毕生之志,无需封爵,我也会拼尽全力。”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悲凉:“至于南下勤王,实非我不愿,而是力不能及。如今清军五万五千大军压境,北疆防线已是危在旦夕,我刘家军若分兵南下,北疆必失。北疆一失,北方抗清势力覆灭,清军便可集中全部兵力南下,西南局势将更加危急。”
“刘国公……”张煌言眼中的希望渐渐熄灭,他知道刘江说得对,却依旧不甘心,“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陛下他……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刘江走到张煌言面前,郑重地躬身一礼:“张大人,烦请你回禀陛下,刘江虽不能南下勤王,却会在北疆与清军血战到底,尽可能牵制清军兵力,为西南争取更多时间。若他日西南失守,陛下北上,我刘家堡,便是陛下的家,我刘江,定当拼死守护陛下的安危。”
张煌言看着刘江坚定的眼神,知道再强求也无用。他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破旧的官袍,对着刘江再次躬身一礼:“多谢刘国公。臣定当将刘国公的话,如实回禀陛下。但愿……但愿还有再见之日。”
说完,他转身朝着厅外走去,背影落寞而孤寂,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在乱世中茫然飘荡。他知道,这一去,或许再也见不到永历帝,也再也见不到大明王朝的复兴了。
议事厅内,烛火依旧昏黄。刘江手中握着那封褪色的诏书,心中沉重如铅。南明的绝唱已经响起,王朝的覆灭近在眼前。而他和他的刘家军,却被困在北疆,面临着清军的围歼,成为了华夏大地上最后的抗清火种。
“总制,”张文弼走上前,轻声道,“南明已无力回天,我们不能再指望他们。如今,我们只能靠自己,守住北疆,守住这最后的火种。”
刘江点点头,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决绝。他将诏书小心翼翼地收好,目光扫过众人:“传我命令,全军进入最高战备!加固所有防线,挖掘更深的壕沟,布置更多的地雷和拒马;工匠营全员加班,赶制更多的火器和弹药;民政司组织百姓全部疏散到后方山谷,坚壁清野,不给清军留下任何物资;各哨卡加强侦查,密切关注清军动向,一旦敌军发起进攻,立刻汇报!”
“遵令!”众人齐声应和,声音洪亮,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
窗外,南方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仿佛预示着一个王朝的落幕。而北疆的土地上,刘家军的将士们正严阵以待,准备迎接一场生死存亡的决战。南明的绝唱已经落幕,而他们的抗争,才刚刚进入最艰难的时刻。
这最后的火种,能否在清军的铁蹄下幸存?这片饱经战火的土地,能否迎来新的曙光?没有人知道答案,只有风中飘扬的“汉”字大旗,在无声地诉说着坚守与不屈。